第二百三十五章

祭祀中途,犧牲突然發狂,集體掙脫束縛在人群中橫沖直撞。

天子主持祭祀,險些遭公羊襲擊,慌亂之下竟拉過巫做肉盾,擋在自己身前。

時人敬仰天地,信奉鬼神,巫的地位非同一般。

姬典的行為犯下大忌。

聽到耳畔的驚呼,他驟然間回神,意識到自己犯下大錯,臉色青白交加,登時心生悔意。

奈何錯已鑄成,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根本無從抵賴。

眼見發瘋的公羊又一次沖上來,他只能心一橫,推開受傷的巫,拔出天子劍,咬牙迎上去,希望能功過相抵,盡可能挽回局面。

天子沖向瘋羊,身旁竟無人相助。

王族多在忙著躲避,有人藏到祭台後,有人以奴隸為盾,還有的躲避不及只能爬到天子鼎下,全身瑟瑟發抖,樣子極是不堪。

王子盛和王子歲勉強支撐,望見姬典身陷險境,不約而同仗劍沖過去,兄弟合力圍殺公羊。

用作祭祀的犧牲都是精挑細選,身軀健壯,羊角鋒利。不知何故陷入瘋狂,身中數劍卻不倒,反而雙眼赤紅愈發危險。

兄弟三人拼盡全力竟奈何不了一頭羊。面對鋒利的羊角,三人只能不斷揮劍,持續消耗公羊的力氣。

反擊有了效果,眼見公羊動作變慢,王子歲瞅準時機,一劍刺穿它的脖頸。王子盛和天子從兩邊撲上來,各自持劍穿透公羊身軀,終於殺死了目標。

就在這時,三人身後傳來一陣歡呼。

心中不明所以,三人各自轉頭望去,看到引發歡呼的源頭,登時瞳孔緊縮。

就在他們合力圍殺公羊時,晉王持劍斬殺青牛,斬斷牛首拋到腳下,鮮血噴湧染紅祭台。

越王張開強弓,三矢連發,射殺另一頭青牛。箭矢精準穿透青牛的脖頸,洞穿要害,巨獸倒地時發出轟然巨響,猶如山崩。

齊王手持長劍,連斬三頭公羊。齊劍窄長鋒利,一劍刺中羊身,繼而上挑,直接將公羊分成兩半,骨頭都被切斷,足見持劍人力量之強。

楚王揮手擲出短矛,將沖來的犧牲釘到地上。發瘋的牛羊中混著一頭雄鹿,他一把抓住鹿角,雙臂發力,竟然徒手扭斷了鹿的脖頸。

這一幕震驚眾人,短暫的沉默之後,喝彩聲暴發,山呼海嘯一般。

發瘋的犧牲足有上百頭,造成多名奴隸死傷,很快遭遇諸侯合圍,接連倒在血泊中。

姬典兄弟僅殺死一頭公羊,再無動手的機會,自然也沒有再遇到危險。

待到最後一頭犧牲倒下,三座祭台早被血染紅。擺放在台下的鼎也披覆血色,鼎上銘文流淌腥紅,刹那間變得鮮活。

砰!

楚項腳踏犧牲,翻轉短矛摜向地面。

鐵制的矛頭紮進大地,矛杆仍在不停顫動,嗡嗡作響。

“祭祀中途生變,實乃不吉。”受傷的巫癱坐在地,聲音嘶啞。他的傷在腿上,膝蓋上方橫過兩道傷口,皮肉翻卷,深可見骨。

他卻無心治療,一味盯著染血的祭台,眼底浮現晦暗。

聽到巫所言,姬典陡然色變,臉頰抖動,神情異常難看。

祭祀生變,巫言不吉。

這場祭祀由他主持,豈非是上天降下兇兆?

事情傳揚出去,世人必言天子失德。

方才身陷險境,他無心多想,現下危機解除,姬典突然意識到這場混亂太不尋常。

目標是他,還是諸侯?

是要上京再次威嚴掃地,還是挑撥君臣另有圖謀?

姬典想不通,腦子變成漿糊,一時間心亂如麻。

王子盛和王子歲對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底的懷疑。

“犧牲突然發狂,一頭兩頭能言意外,全部如此,定是人為。”王子盛一口斷言。

“我與兄長所見略同。”王子歲一邊說一邊打量王子盛,沒有發現破綻,只能收回目光。掃視在場眾人,心中疑慮重重,似有濃霧籠罩,完全看不真切。

諸侯斬殺犧牲,也聽見巫所言。

有人神色凝重,有人陷入沉思,也有人壓根不放在心上。

以西境諸侯為代表,經歷過大兇之卦,心中自有一股信念,只要晉國強,晉王霸道,兇卦又何妨?

何況今日祭祀由天子主持,專為問蔔楚齊爭端,就算真是天降兇兆,也該落到三者頭上,同自己又有何幹系?

與己無關,大可以袖手看戲,不必自尋煩惱。

“此事恐為人禍。”楚煜收起長弓,邁步來至林珩身側,壓低聲音道。

“十有八九。”林珩甩掉劍上的血痕,命人移走牛首,收劍還鞘。

兩人說話時,楚項和趙弼不請自來,遇到林珩的目光,異口同聲道:“非寡人所為。”

聲音落地,楚項和趙弼對視一眼,前者皺眉,後者也是神情不悅。

楚項性情傲慢,行事跋扈,但敢作敢為。這件事與他無關,他不會輕易背鍋,第一時間撇清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