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金車駛出營地,直趨晉軍大營。

彼時星月交替,天色已晚,營地內點燃數座篝火,一排排火把矗立在帳篷間,火光照亮偌大營盤,黑夜如同白晝。

營門前停靠數輛戰車,拉車的有健馬、青牛和壯羊,還有兩頭雄鹿。戰車車輪寬大,車廂雕刻圖騰,一眼便知是西境匠人的手藝。

距離接近,車奴收緊韁繩,金車逐漸停穩。

“越君過營。”

守營的甲士沒有直接放行,而是迅速通稟大帳。這是進入大營的規矩,無人能夠例外。縱然晉越結成婚盟,規矩也不容打破。

楚煜來過多次,自然清楚此間關節。

他耐心等候在車上,不多時就見甲士去而復返,身邊跟隨數人,為首者正是內史許放。

“參見越君。”許放走出營門,距車廂兩步疊手見禮。

“免。”楚煜安坐在車上,由前者引路進入營內。

有別於營前的車駕,楚煜的金車長驅直入,穿過環形座落的帳篷,抵近中軍大帳方才停下。

楚煜在帳前下車,立即有侍人掀起帳簾。

冷風灌入,暖香溢出,氣流發生碰撞,發出細微聲響。

帳內燈燭輝煌,銅爐散溢熱氣,茶香裊裊,沁人心脾。

楚煜走進大帳,一眼望見坐在屏風前的林珩,玄袍刺繡金紋,長發以玉簪挽起,發尾落在肩後,仿似鴉羽。

七八名西境諸侯分坐下首,各人面前擺著一盞茶湯,盞中不見熱氣,應是入帳多時。

見到楚煜,幾人眼底閃過驚訝。想起晉越盟約,訝異又變作了然。

“倉促到訪,晉君莫怪。”楚煜越過眾人,含笑與林珩見禮。

“越君多禮。”林珩起身還禮,隨即命人設席並送上茶湯。

無視落在身上的目光,楚煜行至林珩右手邊,振袖落座,姿態落落大方。待茶湯送至面前,他環顧左右,道:“寡人似來得不巧?”

“無妨,不是急事。”林珩搖搖頭,即是對楚煜的回答,也是向帳下幾人表明態度。

看出林珩的用意,幾人猜測事情不成,心中難免遺憾。

今夜幾人聯袂來訪,為的是向晉君獻上馬場,敲定明年入貢。如後君、紀君等人,還有意向晉國獻美。

對象不是林珩,而是女公子樂。

“女公子冰雪聰明,氣概非凡。我有一子,年少活潑,姿容美,願入晉為婚。”

林樂拒婚楚項,親筆寫下拒婚書,事情傳遍諸國,更是晉楚大戰的導火索。

上京突生變故,林珩率大軍勤王,兩國暫時按甲束兵,但不意味冰釋前嫌,更不代表烽火熄滅。

在諸侯們看來,晉楚休兵僅是暫時。除非楚國放棄擴張,晉國不再東出,否則停戰絕無可能。

正如越楚百年仇恨,除非一方徹底倒下,戰火無法真正熄滅。晉楚也是一樣。

加之晉越聯盟,在野地之戰中占據上風,迫使楚國割讓五十城。楚國為眼前利益不得不暫時認下,但以楚人的習性,吃下大虧必銘記於心,日後定會想方設法討還,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還有齊國。

表面上看齊國重利,主動選擇退讓,對割讓城池無太大怨言。可事實當真如此?

假若齊人這般好說話,遇事沒脾氣,絕做不到雄踞東境數百年,與晉、楚、越同列大國,各個方面都能分庭抗禮。

小諸侯們習慣左右搖擺,擅長夾縫求生。從國君到氏族都練就一身本領,對危機的感知格外敏銳。

西境諸侯料定休戰不會長久,下一場大戰遲早會來。在那之前,難保小國不會遭殃,成為發泄怒火的渠道。

“楚人貪婪,動輒滅國。”

四百余年間,大國交鋒不止,小國屢受其害。不想淪為大國博弈的犧牲品,西境諸侯湊到一起,少見地達成一致:必須牢牢抱住晉君大腿,求得庇護。

為達成目的,他們絞盡腦汁,還特地觀察蘄君,全因他是最成功的範例。

今夜過營拜訪,幾人拿出百分百的誠意,不僅送糧送錢,人也要送。

晉君不收美人,沒關系,直接另辟蹊徑,從他身邊尋找機會。女公子樂就是極好的突破口。

年輕,未成婚,有實封,權力不亞於大國公子。

幾人合計時互相謙讓,到了林珩面前卻是你爭我搶,與先前判若兩人。

“我有子,舞象之年,極是貌美。”

“我亦有子,年方舞勺,好文字音律。”

“我有一弟,弱冠之年,能文能武。雖年長女公子幾歲,然面幼,性情柔和,極是和順。”

國君們不遺余力推薦,中途竟撇開合作,開始互別苗頭。

正鬧得不可開交時,楚煜突然過營。看到光彩照人的越君,幾人突然像被封住嘴,霎時間靜默無言。

論起貌美,誰能及得上越君?

在越君面前稱美,實在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