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喜氏烽,中山伯後裔。”

身後是敞開的殿門,燈光幽暗。前方是諸侯大軍,氣勢如虹。

肅殺之氣如有實質,喜烽卻毫無懼色。

他單臂提起天子,橫劍在天子頸間,以威脅的姿態面對眾人,笑容扭曲,神態間盡是瘋狂。

“中山國?”林珩眺望丹陛上方,正遇落日余燼灑落,覆上殿前兩人。喜烽半身浸染灼眼的紅光,似披掛一層血色。

“中山國,初代天子分封,立國四百年。”喜烽收緊長劍,森冷的劍鋒劃開天子脖頸,傷口細長,如同紅線纏繞。

他手中是王子肥的佩劍,在對方及冠時由天子賞賜。今日卻抵在天子脖頸,成為能取他性命的兇器,委實是難以預料,更是一種諷刺。

喜烽說話時,尢厭在金車旁現身。他沒有刻意隱藏行跡,坦然站在車旁,迎上喜烽掃過來的目光。

林珩距丹陛最近,楚煜的車駕在他右側,騎兵分在兩人左右,前方並無遮擋。

喜烽視線掠過,不意外捕捉到尢厭的身影。

他先是一愣,話語聲為之一頓。其後心中了悟,發出低低的笑聲,似悵然,又似豁達,最終聲音收緊,歸入一片喑啞。

“原來如此。”道出四個字,喜烽收回視線,不再去看尢厭。

他的目光開始逡巡,逐一掃過大小諸侯,最終定在林珩身上。

“中山國近上京,喜氏拱衛天子,代代忠心耿耿。怎奈忠心換不來仁義,逆賊竊國,喜氏奔入上京,只為求天子主持公道。”

一改之前的癲狂,喜烽神情放緩,語氣平淡。這種平靜背後卻醞釀著驚濤駭浪,隨時將要爆發,吞噬仇敵的性命。

“喜氏不止一次隨天子出征,屢屢救天子於危難。昔平王遷都,喜氏沿途護送,族人死傷不知凡幾。以血鋪路,獻祭性命的忠誠,結果換來了什麽?”

說到這裏,喜烽的表情發生變化,聲音陡然拔高,嘶啞轉換成尖利,充斥無盡的恨意。

“逆賊竊國,喜氏哀哭,天子竟不聞不問!”

“兩次入覲,一次朝拜,逆賊就手捧旨意,搖身一變成為一國之君。”

“好一個天下共主,好一個天子之尊,好一個公道!”

話說到最後,喜烽無法抑制仇恨,近似在咆哮。

“天子冊封諸侯,諸侯拱衛天子,是為定鼎之禮。枉顧君臣之義,縱容逆賊竊國,德行何在,君義何在,公道何在!”

喜烽表情猙獰,咆哮如雷。積壓多年的怨恨和憤怒一朝爆發,堪比巖漿噴湧。

他當著諸侯的面訴說當年事,就是要撕破天子偽善,讓真相大白於天下。更要讓天下人知道,所謂的天下共主是怎樣一個背信棄義不折不扣的小人!

“喜氏無能,故而失國。”劍鋒橫過脖頸,傷口刺痛,天子仍艱難發聲,怒視喜烽雙目噴火,“無上京收留,喜氏早已亡族,血脈不存。”

“亡族?血脈不存?”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喜烽放聲大笑,“當年平王遷都,中途遇襲,是我祖上舍身擋箭。若無這一遭,哪裏還有平王,更不會有陛下!”

天子還欲駁斥,喜烽卻不給他機會,繼續說道:“何況留喜氏在上京,果真是出於好意?不過是擔憂世人非議,斥責上京不念舊情。將喜氏全族困在方寸之地,冊封貴族官爵,名為重用,實際是為了監視,徹底斷絕後患!”

喜烽言之鑿鑿,揭露天子真實意圖。

他心存死志,言辭肆無忌憚,話中的冷意足以令人脊背生寒。天子橫眉怒目,奈何為人所制又體虛無力,拿他無可奈何。

不想喜烽再說下去,冒著再被劃傷的危險,天子猛然擡起頭,目光正對前方,嘶聲道:“喜烽逆賊,大罪不赦,殺之!”

聲音在風中回蕩,可惜無一人響應。

林珩四人不動,其余諸侯自然不會出頭。氏族、甲士無一出聲,天子旨意失去威嚴,竟無法調動一人。

見此情形,天子先是震驚,繼而憤怒,最終面容扭曲。

喜烽哈哈大笑,笑得肆無忌憚,心情暢快無比。

“喜烽,你究竟要什麽?”林珩突然開口,聲音和表情一樣平靜,沒有疾言厲色,也不見凝重。

“我要什麽?”喜烽嘿嘿冷笑,舉目眺望遠處,望見城東騰起的煙柱,神情變得陰狠,“天子背信棄義,我就要讓他嘗盡背叛。親子謀逆,群臣不義,走投無路,孤立無援,前方只能看到絕望。我要讓他親眼看到,他會失去一起,權威,尊位,還有這座上京城!”

說話間,他看向玄車旁的三名王子,神情中充滿惡意,聲音猶如毒蛇吐信:“可惜王子肥優柔寡斷,讓爾等僥幸活命。如不然,你們早該先一步去死,正好與他作伴。”

“你說什麽?!”聽出喜烽言下之意,王子典三人神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