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諸侯大軍挺進王宮,在正殿前立起高牙大纛,軍威森嚴。

面對緊閉的殿門,林珩沒有下令強攻,而是命人擂鼓。

軍仆掄起鼓槌,鼓聲猶如雷鳴,頃刻響徹殿前,持續沖撞門窗,傳入大殿之內。

“王子肥犯上作亂,諸侯代天子伐罪,撥亂反正!”

師直為壯,諸侯聯軍高舉誅逆大旗,破城時摧枯拉朽,入王宮所向披靡。

如今包圍正殿,王子肥已成甕中之鱉。礙於天子在殿中,強攻無益,為免王子肥一夥狗急跳墻,林珩選擇在殿外施壓。

金鼓齊鳴,甲士高喝。

聲浪匯聚成洪流,一遍遍沖刷而過,壓力非同小可,足能摧毀人的意志。

王子典三人站在車旁,目睹此情此景皆是瞳孔緊縮,面無血色。

強勢,霸道,威儀彰顯。

試問上京如何能敵?

不,還有一人。

執政的身影閃過腦海,三人短暫振奮,馬上又陷入更深的絕望。

“執政已病入膏肓。”

能臣命不久矣,余者寡情少義,迄今無一人露面,還有什麽指望?

“龍舉雲興,鳴鳳朝陽。”王子歲仰起頭,看向玄車上的晉侯。恰遇日光西斜,覆上林珩半身,袞服上的玄鳥閃爍金光,振翅欲飛,一瞬間刺痛他的雙眼。

主聖臣良,國如朝陽,必蒸蒸日上。

反之,便如今日的上京城,日暮西山,百業蕭條,頹敗有目共睹,早就回天乏術。

王子歲深深嘆息,感到一陣無力。

王子典和王子盛盡量挺直脊背,藏在衣袖中的手卻不停顫抖。

親眼見證諸侯的強大,親身體會強國軍威,兩人的震撼非同小可。殘存的僥幸被粉碎,只余下滿心酸澀。

天子寶座近在咫尺,兩人一度興奮,激動充斥胸腔。如今被現實敲醒,倏然間明白,即使能登上王座,上京榮光不復存在,天子權威又能存在幾何?

衰落的都城,無能的貴族,名為天下共主的傀儡。

這一刻,兄弟三人無比清醒,卻因這種清醒陷入悲哀。他們寧肯糊塗,至少能設法蒙騙自己,好過在清醒中變得絕望。

鼓聲持續不斷,甲士輪番高喝,沒有一刻停歇。

待金鼓告一段落,手捧檄文的氏族越眾而出,揚聲宣讀王子肥的罪狀。各國史官奮筆疾書,筆走龍蛇,如實記錄下每一個字,不錯分毫。

“撅豎小人毒害天子,反君弑親,行同犬彘。惡跡昭著,瞽瞍不移,人神共憤。”

“諸侯封疆守土,拱衛天子。侯伯居長,出征討,代天子伐罪。”

“王子肥犯上作亂,證據確鑿。天下諸侯共討之,撥亂反正,以正乾坤社稷!”

宣讀之人聲如洪鐘,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聲音傳入正殿,門後依舊寂靜無聲。

王子肥打定主意不露面,也不容許殿內之人開門。觀其行,分明是要頑抗到底,憑借天子在手與諸侯對峙。

“君上,逆賊至今不出,是否破門?”智淵驅車來至近前,無視臉色難看的王子典三人,直接開口詢問。

“不急,人尚未齊。”林珩擡頭看一眼天色,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人尚未齊?

智淵眉心微皺,目光掃視左右,思量林珩話中所指。

“君上是言執政?”雍楹的戰車停在近前,恰好聽到這番話,心思微轉,很快有了猜測。

“正是。”林珩點了點頭,也不打算賣關子,坦言道,“王子肥不過是跳梁小醜,彈指能滅。我所關注者,在王印。”

“王印。”雍楹和智淵對視一眼,腦中靈光一閃,悟出林珩言下之意。

“君上懷疑王印在執政手中?”智淵說道。

“天子昏迷不醒,王子肥搜遍王宮仍一無所獲。唯有一個可能,王印根本不在宮中。”林珩語氣平淡,想到天子和執政這對君臣,眼底浮現晦暗,“上京城中,誰有能力藏匿王印?”

答案昭然若揭。

能在王宮安插人手,神不知鬼不覺取走王印,除了執政不作他想。

王子肥或許一葉障目,的確沒有想到。也或許有所猜測,卻心存忌憚不敢冒然行動。無論哪一種,他找不到王印就無法代天子下詔。如今大軍入宮,他注定打上逆賊烙印,再也無法翻身。

若他有足夠的膽識,提前數日強闖執政府,或許有扳回局面的可能。

過了今日,事成定局,他再無半點機會。

林珩摩挲著劍柄上的花紋,想到執政病中仍能派出飛騎,使宮變之事風聞天下,又覺得王子肥動手與否都無法改變最後結局。

明白林珩的打算,智淵和雍檀不再多言。

身為國之重臣,他們同上京沒少打交道,對執政有所了解。王印果真在他手中,哪怕病入膏肓,他也必然會現身。

“且等等看吧。”

君臣說話時,始終不避王子典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