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王宮側殿,風過廊下,嗚咽作聲。

銅鎖開啟,鎖鏈垂落地面,發出一陣脆聲。

房間內的三人心中一驚,同時擡頭望去,只見門軸轉動,閉鎖許久的殿門正緩慢推開。

明光投向殿內,在地面鋪開明亮的剪影。

光影持續延伸,至台階前終於停住。

台階上設有一面屏風,屏風前的桌案掀翻,王子典、王子盛及王子歲聚在一處,仍穿著宴會當日的長袍,發髻散亂,滿面怒色。

怒容背後隱藏仿徨。

王子肥下毒謀害天子,反汙蔑王子害,以卑劣手段殺兄。更將他三人囚禁宮內,斷絕與外界的聯系。

這段時日以來,三人從憤怒到驚懼,進而生出仇恨,情緒大起大落,瀕臨瘋狂乃至絕望。

他們困在方寸之地,不知天子病情,也不知城內狀況,日夜回想宮宴場景,對王子肥恨入骨髓,只想將其碎屍萬段。

王子典和王子盛赤紅著雙眼,動輒破口大罵,甚至口出詛咒,詛咒王子肥不容於天地,被鬼神所棄。

王子歲年紀最小,性情卻相對沉穩。

在兩名兄長怨恨咒罵時,他總是在側耳細聽。遇到對方問起,他也不加隱瞞,直言道:“未有禮樂。”

“禮樂?”

“宮宴至今不曾朝會,沒有冊封太子,也無天子禪讓。”王子歲說話時語氣平淡,全不似兩名兄長的憤怒,平靜到近乎陰沉,“禮樂不起,儀式不舉。雖不知原因,但我能夠斷言,肥兄尚未如願。”

“他怎配稱兄!”王子典和王子盛恨透了王子肥,對王子歲的稱呼極其不滿,對他的分析倒是十分滿意。

無論他們能不能出去,也無論接下來要遭遇什麽,只要王子肥無法稱心如意,足以讓他們短暫開懷。

這一日,天氣格外好。

碧空萬裏,湛藍明凈,不見一絲流雲。

側殿門窗緊閉,銅鎖把守,陽光僅限於廊下,無法落入室內。

三人坐在屏風前,郁色和苦悶顯而易見。

囚禁的日子極其煎熬,縱然是沉穩的王子歲也難免心生煩躁,似有困獸掙紮咆哮,意欲掙脫鎖鏈沖出牢籠。

不承想,緊鎖的殿門突然開啟。

門扉向內敞開,陽光落入殿內,三人習慣了昏暗,抵不住突來的明亮,不由得雙眼刺痛,眼底的血絲更加明顯。

幾道身影出現在門前,背光而立,一時看不清他們的面容。

“王子安好。”在三人的注視下,為首之人邁步走入殿內,在台階下對三人疊手。

“你是……”王子典皺起眉,打量著對面之人。

絹袍皮冠,腰間沒有官印也無玉飾,僅佩一把長劍。從衣飾判斷,此人並非宮人,更肖似貴族豢養的門客。

他為何現身王宮,出現在他們面前?

“仆名尢厭,家主喜氏。”不需要三人繼續猜,尢厭主動亮明身份。

“喜氏,中大夫喜烽?”王子典脫口而出。

喜烽身份特殊,且喜女頗為受寵,王子典對這對兄妹印象極深。回想宮宴當日,喜烽助王子肥謀逆,他的臉色就是一沉。

“你來作何,莫非要殺了我們?”王子典說話時,王子盛和王子歲沒有開口,皆對尢厭怒目而視。

“仆不敢。”尢厭神色如常,口稱惶恐,表情卻淡定從容,半點不見慌亂。他語氣平和,耐心對三人解釋,“日前執政派出飛騎,揚言王子肥犯上作亂,意圖謀權篡位。晉侯發檄文,召天下諸侯勤王,出兵討逆伐罪。”

“你說什麽?!”王子典神情突變,激動之色難掩。

王子盛和王子歲也瞪大雙眼,情緒劇烈起伏,精神振奮肉眼可見。

“諸侯起兵,至上京勤王。”尢厭咬字極重,一改方才的淡然,目光深邃,透出無盡的深意,“今日大軍兵臨城下,不到半個時辰就破城防,現下應已穿街過巷。不出意外地話,隨時將至王宮。”

似為驗證他的話,殿外突然傳來巨響,一聲接著一聲,好似悶雷炸裂。

王子典三人頓時一驚。

“什麽聲音?”

尢厭似也感到驚訝,側耳聽了片刻,心中了然。

“撞門聲。”

“什麽?”

“如仆方才所言,諸侯大軍入城,應是在撞宮門。”

撞宮門?

王子典愕然當場,王子盛不敢置信。王子歲騰地直起身,表情中浮現陰霾。假如尢厭句句屬實,諸侯先破城門,隨後又撞宮門,不消多時就會沖入王宮。

諸侯拱衛天子,本該是上京屏障。這一刻卻在沖撞宮門,持戈矛沖向大殿。

王子歲突然心生迷茫。

討逆伐罪,難道不該派遣使者,依禮陳述王子肥的罪狀?

諸侯卻這般不管不顧,直接揮師入城。

莫名地,他心中升起恐慌,腳下虛軟,好似隨時將跌落萬丈深淵。

失重感驟然襲來,惶恐和驚懼包裹住他。王子歲猛攥手指,在刺痛中回過神,額頭已經爬滿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