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石落成雨,飛矢如蝗。
三座大營同時遭遇襲擊,混亂中兵相駘藉,將令無法傳達,陷入一片兵荒馬亂。
晉越聯軍占據有利地形,軍仆輪番拽動繩索,砸下機關。箭矢、巨石劃過天空,碎裂雨幕,隨之而來的就是大片血光,以及刺耳的呼號和慘叫聲。
一座土丘背面,林珩和楚煜先後走下戰車,邁步登上高處,居高臨下俯瞰營地。
混亂仍在繼續,肉眼可見大片帳篷倒塌,附近的人影如無頭蒼蠅。
楚軍卻未如料想一般沖出營門,反而像是在重組建制,竭盡所能躲避黑暗中的襲擊。
“萬乘之國。”林珩發出一聲感嘆,引來楚煜奇怪一瞥。不等後者出聲,他擡頭仰望天空,擡手接住一捧雨水,用力攥緊手指,捏碎了冰冷的雨珠。
“火油。”
兩個字出口,迅速被傳達各軍。
裝火油的罐子堆在車上,停靠在拋石器旁。
軍仆小心翼翼捧起陶罐,放入鋪了一層細沙的木兜。
隨著甲士一聲令下,數名軍仆拽緊繩索,巨大的木杆開始轉動,沉重的吱嘎聲傳遍荒野。
楚軍大營內,落石的數量突然減少,某一刻完全消失。箭矢也變得稀稀落落,攻勢減輕。
楚項推開擋在身前的甲士,目光穿透黑暗,神情無比凝重。
“放響箭!”
他與趙弼有約定,以響箭互相聯絡。
夜襲突如其來,中途戛然而止。他不認為危險消失,反而更感到心慌,仿佛有更大的危機即將來臨。
響箭升空,箭尾拖曳一道火光,發出尖銳的鳴叫。
幾乎就在同時,另外兩座營地上空也騰起光亮,在黑暗的夜空下格外醒目。
“開營門,派出探騎。”
“下令各軍嚴守,不可踏出營地。”
敵在暗,如兇狠的獵手伺機而動。此刻踏出營地,九成會遇見埋伏,陷入一場圍殺。
命令剛剛傳達下去,破風聲再次傳來。
楚軍習慣性閃避,卻發現落下的不是石塊和箭矢,而是一只只陶罐。
陶罐砸向地面,頃刻間碎裂。
刺鼻的氣味蔓延,楚項神情陡然一變,周圍的楚軍也是駭然失色。
“火油!”
齊國大軍的營盤內,氏族們聚集到大帳附近,短暫交談之後迅速散開,各自指揮所部展開防禦,提防敵軍撞開營門沖入營地。
雨水完全停止,頭頂烏雲散去,現出一彎銀月。
月光灑向大帳,趙弼按住腰間長劍,凝望遠處起伏的丘陵,心悸揮之不去。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如洪水洶湧,幾欲將他淹沒。
“晉侯,晉軍,夜襲。”
他握緊劍柄,拇指指腹摩挲鑲嵌的彩寶,手指持續用力,直至壓上寶石的紋路。
夜襲突如其來,又忽然停止。按照常理推斷,接下來就是襲營。
但晉侯並非常人,何況還有越侯。
趙弼越想越不確定,想到林珩的戰績,腦海中猛然浮現一個畫面,野河畔的戰場,斷裂的繩索,孤零零的木樁,碎裂的船只,熊熊燃燒的烈火。
“不好!”
一念閃過腦海,趙弼大驚失色。顧不得儀態,他快速邁出兩步,大聲道:“開營門,推倒柵欄,全軍出營!”
明知營外布有伏兵,他仍不得不舍棄營盤。如若不然,野河畔的一幕重現,營地就會變成囚籠,所有人都難逃出火海。
趙弼突然大喊大叫,氏族們吃了一驚,甲士們也不明所以。
這個時候出營,不知敵軍在何處,分明就是自尋死路!
“君上,此刻出營不妥。”齊相試圖勸諫,卻被趙弼揮袖擋開。這般失態前所未見,竟讓他忘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晉有火油,遇水不滅。楚軍未能渡河,全因河上起火。若其拋灑火油,帳篷易燃,後果不堪設想!”趙弼一口氣說完,周圍頓時無聲,所有人變顏變色。
氏族們終於明白他為何如此緊張。
晉軍當真放火,困在營內必是死路一條!
外有埋伏,內有隱患,對方設下天羅地網。對齊國大軍而言,出營拼死一戰或能絕處逢生,留在原地注定是等死,再無逃出生天的可能。
“出營!”
趙弼說服眾人,氏族們飛速下令,立即敞開營門,推倒全部柵欄,車騎分散突圍。
“三座營盤相隔不遠,卻也存在距離。晉軍數量有限,即使加上越軍,要封堵所有出路也是難上加難。不從一路,改為多路,只要撕開缺口,未必不能扭轉戰機。”
楚軍分營是無奈之舉,拉入齊軍專為制衡。萬萬沒想到,不得已的妥協竟成破局的關鍵。
圍堵齊軍大營的是晉國下軍以及智陵所部的數千新軍。
發現齊軍動向,鹿敏和智陵當機立斷,下令拋出全部火油,大批釋放火箭。
齊軍剛剛推倒柵欄,火油便從天而降。數不清的陶罐碎裂在地,以東南和西南最為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