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冷風呼嘯,暴雨傾盆。

豆大的雨珠從天而降,頃刻連成一片。雨水密集交織成瀑,恍如銀河倒瀉。

雷鳴聲時隱時現,同雨音混雜在一起,貫穿天地之間,隱藏急促的馬蹄聲。

一道閃電砸落,擊中一株巨木。

枯死的樹幹縱向截斷,焦黑斷裂的枝幹分別倒向兩側。殘存的樹根躥起火舌,短暫攀升跳躍,很快被雨水熄滅。

一路探騎穿過雨幕,策馬來到野河上遊,發現第一座楚軍大營。

黑夜中,營地內不見火光,籠罩在雨幕之下,如同一頭沉默的巨獸,蹲踞在一片丘陵背後。

“停!”

智澤舉起右臂,命令騎士停步。

蒼金行在隊伍前,為探路方便,棄車上馬。身上的長袍被雨水打濕,發冠也被摘下,換成一條皮繩,牢牢捆紮發髻。

雨勢太大,夜梟沒有繼續飛行,收起雙翼落在蒼金肩頭,緊貼著他的臉頰。

蒼氏掌握馴鳥秘法,深諳鳥類鳴叫的規律。在蒼金的指引下,智澤率領的騎士順利鎖定目標,找到野河上遊的一座營盤。

“楚軍大營?”

智澤翻身下馬,徒步登上一座土丘。

夜色掩蓋他的身影,他在雨中眺望,大致估算營地內的帳篷,古怪的感覺縈繞心頭,不由得鎖緊眉心。

“郎君,是有哪裏不對?”蒼金下馬走上前,看到智澤的神情,不由得心生疑惑。

“之前河畔一戰,楚軍多達數萬,縱有死傷也不過千人。觀前方營盤,占地雖然不小,帳篷數量有限,絕難容納全部楚軍,委實有些奇怪。”

智澤話音剛落,騎士身後突然傳來聲響。眾人立刻警戒,迅速拔劍在手。

聲音越來越近,眨眼來至近前。

眾人定睛望去,就見兩騎先後出現,一著黑甲,一著紅甲,分別來自另外兩支探騎。

確認過身份,警報解除。兩人被放行,一同來到智澤近前。

他們奉命前來送信,道出各自發現。

“相隔此地不遠,有營盤,帳篷逾萬。”

“另有一營在北,營盤占地頗廣,建制類齊。”

從來人口中得知信息,智澤攤開掌心,以指尖勾勒三座營盤的位置,凝視良久,不禁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一句話脫口而出,吸引來眾人注意。

“楚軍大營,俱是楚軍大營!”

時間緊要,智澤沒有多作解釋,留半數探騎守在原地,果斷飛身上馬,飛速返回大軍送信。

“爾等繼續監視營盤,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諾!”

騎士訓練有素,領命後潛藏在土丘後,並巧妙隱藏起戰馬。

送信的騎士原路折返,向上峰帶回口信。

智澤策馬穿過雨幕,途中不斷揚鞭,一路風馳電掣,返回大軍的時間比來時縮短一半。

抵達大軍外圍,他抹去臉上的雨水,對巡邏甲士道:“我有要事稟報君上!”

見他鄭重其事,甲士不敢阻攔,迅速讓開道路。

雨水尚未波及大軍所在,智澤翻身下馬,將馬鞭丟給軍仆,渾身濕漉漉來到君前,疊手行禮:“君上,前方發現三座大營,彼此相距不遠,互為犄角。若臣沒有料錯,楚軍分營。另一座或為齊軍大營。”

聽完智澤的分析,林珩目光微凝,思量楚軍分營的用意,一時間竟想不出答案。

一旁的金車上,楚煜靠著車欄,左手扣住右臂,一下下轉動腕上的玉環。目光深邃,神情若有所思。

“君侯。”他忽然開口,打斷了林珩的思緒,“此事或許簡單,無關任何計謀。”

“為何?”林珩轉頭看向楚煜,面帶疑惑。

“楚侯自稱蠻夷,多次不遵禮儀,國內卻嚴格執行分封。楚國氏族在封地握有生殺大權,連國君也不能插手,堪稱國中之國。”楚煜的語速不緊不慢,牽引林珩跳出原有思維,從另一個角度尋找答案,“楚有六軍,國君掌半數,余者握於氏族。楚項借調兵收攏軍權,氏族表面屈從,背地裏未必順服。之前兩軍交鋒,君侯神機妙算,楚項渡河之策落空,損失不小,氏族定然心生不滿,甚至會借機發難。此番分營許是妥協,出於無奈之舉。”

“楚侯與氏族不和,不得不分營?”林珩仔細思量,不禁茅塞頓開,心中豁然開朗。

“自楚項歸國,再至登上君位,楚國三年兩亂,氏族滅家者不知凡幾。楚項好以強勢壓人,擅使鐵血手腕。此等手段效果顯著,卻也容易埋下隱患,甚至遭到反噬。”

越國和楚國有血海深仇,兩國宗室同出一源,彼此間卻是不死不休。

越間天下無雙。

楚煜身在國內,就能準確把握紀州城內的動向。

綜合送回的情報,他能斷言楚軍內部出現分歧,而且相當不小。

“戰中生隙,豈非取死之道?”林珩知曉楚國內部矛盾,但在戰時依舊如此,他很是費解,並且大受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