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眾目昭彰,蔡侯注定無法翻身。押解上京之後,天子為保自身名望,哪怕是掩耳盜鈴也會予以嚴懲,他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現實擺在眼前,無人敢再捋虎須。

接下來數日,國君們無不謹言慎行,唯恐觸怒林珩。並嚴格約束隨扈,務必安分守常,絕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晉侯雄才大略,武功蓋世,晉必重現烈公盛世。前車之鑒猶在,三心二意不可取,唯俯首帖耳能保平安。”

抵達豐地之前,西境諸侯心思不一,各自打著算盤。

目睹蔡侯的慘狀,見識到晉君酷烈,諸侯集體打通任督二脈,一夜之間變得心醇氣和,一個賽一個老實。

宋伯主動派人過營,試圖與田齊修好。

“不求在晉君面前美言,只求不發惡言。”宋伯頭上纏著布條,臉色發白,精神萎靡,好似大病初愈。

他突然間明悟,主動放低姿態,奈何江心補漏為時已晚。氏族連續兩次過營,皆是鎩羽而歸。

第三次派人,田齊壓根不露面,只命鬥圩出帳打發走來人。

“公子言破鏡不圓,覆水難收,親情既滅,再不能回轉,君請回。”鬥圩袖手站在帳前,微擡著下巴,刻意擺足傲慢姿態。

這一幕似曾相識,只是雙方立場顛倒。

想當初公子齊奔宋,宋伯避而不見,縱容三令痛下殺手,何曾顧念半分親情。若無公子有仗義相助,主仆三人早就屍骨無存。

如今風水輪流轉,宋伯畏懼晉侯,憑幾句好話就妄圖與公子齊修好,當真是異想天開。

鬥圩和鬥墻跟隨田齊多年,幾乎是看著他長大,對田齊的性格十分了解。

在遭遇變故之前,他還會顧念親情,給宋伯幾分顏面。時至今日,親歷數次背叛,他再沒有半分天真,更不會心軟。

“前事不忘,言出必行。”

鬥圩傳達田齊所言,一字不落,一字不改。

被一名閹奴睥睨,宋國大夫只覺受到羞辱,當場面紅耳赤。他有心叱喝鬥圩,猛然間想起身處晉侯大營,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生生咽下到嘴邊的話。

目睹他的表現,鬥圩譏笑出聲,鄙夷之情毫不掩飾。

“公子不見,君請回。”

當面被下逐客令,還是兩次!

宋國大夫羞憤交加,實在沒臉面糾纏,只能一甩袖,轉身離開大營。

在他身後,鬥圩故意提高聲音,嗤笑道:“有求於人還這般作態,委實可笑!”

話中意有所指,引發晉人議論,更令宋人羞愧。

“走,速歸!”

宋國大夫滿臉赤紅,舉袖遮臉腳步飛快。

隨從各個垂頭喪氣,跟上他的腳步,幾乎是逃出營地。

目送來人走遠,背影消失不見,鬥圩才轉身回到帳內,笑著向田齊復命:“公子,人走了。”

田齊站在屏風前,雙手負在身後,面前是一幅懸掛的輿圖,上繪山川河流,城池要塞,蜀國就在其中。

聞言,他頭也沒回;漫不經心道:“再有宋人前來,一概不見。”

“諾。”鬥圩應聲,停頓片刻後試探道,“若是宋伯親自前來?”

“不見。”田齊凝視圖上,語氣斬釘截鐵。

父親性情寬厚,不記仇怨,結果如何?

信平君叛亂,明目張膽竊國,多數氏族一言不發,忠心少得可憐。

既如此,他還念什麽仁慈,講什麽寬厚,就該睚眥必報,窮兇極惡。將仇人和叛臣踩在腳下,方能大權在握,令朝堂上下不敢有二心。

捕捉到田齊臉上的狠色,鬥圩和鬥墻相顧一眼,都沒有貿然開口。

田齊未留意兩人的神情,回想林珩之前所言,擡手覆上輿圖,掌心蓋住標注蜀國的一塊,手指向內合攏,用力攥緊,好似將這塊土地攥入掌心。

“晉君言出必行,會盟之後出兵蜀地,助我奪回權柄。我將領一軍,立誓直搗都城,拿下信平君,問罪車裂!”

田齊轉過身,瞳孔漆黑,心中似有火焰燃燒。

“當初倉惶離國,流離失所。如今回歸,我必要救出母親和兄長,問罪叛逆,夷其全族!”

話中殺氣凜然,充滿血腥。

鬥圩和鬥墻心神緊繃,震撼於田齊的殺伐果決。

不等兩人開口,田齊忽然放松神情,晃動兩下脖頸,問道:“像不像?”

“公子,仆不解。”

“可類晉君氣勢?”有別方才的肅殺,田齊面帶笑容,征詢鬥圩和鬥墻的意見,“當日在大帳內,阿珩懲治蔡侯,威風八面。我能學得三兩分,回國後震懾氏族,定能事半功倍。”

“公子所言甚是。”鬥圩和鬥墻恍然大悟,一同肯定田齊的想法。

“阿珩乃不世出的英主,在晉這段時日,我實是受益匪淺。”

田齊收起笑容,邁步來至帳門,擡手掀起帳簾,仰望碧藍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