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西境國君齊聚晉侯大帳,自晉烈公薨,數十年未見此盛景。

眾目睽睽之下,林珩質問蔡侯,義正言辭,有理有據,令其驚惶失色,張口卻無法反駁。

蔡侯舉目張望,看清在座諸侯,遇見的都是目光躲閃。心知無人會出言相幫,不禁心生絕望。

不,不能承認!

瀕臨絕境,腳下就是萬丈懸崖,眼見進退無路,蔡侯反倒冷靜下來。

他擡頭看向林珩,狠狠一咬牙,張口否認刺殺,堅持死士是蔡歡所派,鄭地出身就是證據。

“蔡歡入貢,刺客乃她所藏。鄭侯亡國,蔡歡對晉恨之入骨,也恨寡人不派兵相助,故設計行刺君侯。事成大仇得報,事不成罪及蔡,使兩國交惡。婦人心歹毒,無所不用其極,君侯萬勿聽信其言!”

蔡侯聲音沙啞,神情痛悔。不知實情很容易受到蒙蔽,對他產生同情。

國君們表現各異,有人面不改色,有人不屑一顧,也有人略微動容。但自始至終無一人開口,顯然不願為他得罪晉侯。

蔡侯的下場顯而易見,何必為他徒惹麻煩?

小國諸侯擅長左右搖擺,習慣於明哲保身。哪怕蔡侯說出花來,一樣拉不到盟友,更無法改變事情結果。

眼見哭訴無用,蔡侯心下暗恨,繼續將汙水潑向蔡歡,直言自己也是受到蒙蔽和欺騙。

“吾不察其用心,後悔萬分。幸君侯安然無恙,否則難辭其咎!”

蔡侯巧舌如簧,不惜黑白顛倒,只為能擺脫罪名。

可惜林珩不為所動。

見他還要繼續說下去,林珩變得不耐煩,當場出言打斷:“既與刺殺毫無瓜葛,為何扣押晉使?”

刺客若真是蔡歡所派,蔡侯一無所知,遇晉國遣使理應解釋清楚,而非扣押來人。

蔡侯如此行事,分明是做賊心虛!

“我……”蔡侯被問住,突然間張口結舌,想不出搪塞的理由。

“你不說,寡人來說。”林珩微微傾身,視線鎖定蔡侯,言辭犀利,如刀鋒刺破他的偽裝,“你知蔡歡無辜,更知主謀是誰。本以為計劃天衣無縫,事成與否,蔡歡都必死無疑。不承想蔡歡未死,寡人遣使質問,倉促間慌了手腳,才會犯下大錯。想補救來不及,只能一錯到底。”

蔡侯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臉色變了幾變,定格為一片慘白。

“世人言寡人暴虐,嗜殺成性,宴上遇刺定血流成河。你也這般想,自以為得計。”林珩語氣平穩,未見疾言厲色,反而更予人壓力,似有狂風驟雨即將來臨,“寡人固暴,卻非愚蠢。蔡歡分明是替罪羊,背叛、舍棄、陷入絕境。你意圖亂晉,進而亂西境,屬實膽大妄為。不論手段如何,敢作敢當,方不負國君之尊。你卻敢做不敢當,以親人頂罪,實令人鄙夷不齒!”

林珩說話時,帳內眾人心思各異。

曹伯等人若有所思,時而看向蔡侯,目光晦暗不明。

田齊和蘄國國君目光灼熱,一眨不眨望向林珩,敬佩的神情如出一轍。

許伯垂下眼簾,眼角細微抽動兩下,心中莫名不安。他突然生出懷疑,不確定之前的計劃是否能成。意圖將上京和晉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是否太過自信,妄自托大?

不管眾人如何想,林珩戳穿蔡侯的面具,見他意圖開口爭辯,沉聲道:“陶榮。”

“臣在。”

“口供,證人。”

“遵旨。”

陶榮正色領命,後退幾步停在帳門前,向等候已久的甲士示意。

在眾人的注視下,一隊甲士魚貫入帳,放下沉重的木箱,打開箱蓋,裏面摞滿捆紮的竹簡。

三名男子被押入帳內,長袍皮履,發冠斜插鳥羽,腰間懸掛金印,赫然是蔡國相和兩名上大夫。

“你們……”認出來人,蔡侯臉色驟變。

三人避開他的目光,疊手敬拜林珩,口稱:“參見君侯。”

陶榮回到大帳中央,站定在木箱一側,彎腰拿起一卷竹簡,當著眾人的面展開,沉聲道:“蔡國氏族八十一,皆在冊中畫押,證蔡侯與三令合謀遣死士入晉,借入貢行刺君上。口供俱在,並有人證。”

“事不涉歡夫人,實為三令策劃,國君聽之任之。事敗欲以歡夫人抵罪。遇晉使當殿質詢,國君一怒之下命人扣押,有詔令為證。”

蔡國相面色憔悴,說話時戰戰兢兢,唯恐說錯一個字招來殺身大禍。

“國相,安敢如此!”蔡侯咬牙切齒,暴起撲向蔡國相。當場被甲士拿住,雙臂反扭在背後,讓他動彈不得。

蔡國相變貌失色,迅速移開兩步,同蔡侯拉開距離。

看向滿臉怒容的蔡侯,他不自在地避開目光,幹巴巴道:“君上,臣別無他法。”

青州城破當日,晉軍如洪流沖入城內。

氏族來不及出逃,集結的私兵不堪一擊,遇上晉軍非死即傷。個別私兵轉過刀鋒,趁晉軍未破府門,先一步在府內屠殺劫掠,其後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