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越國,禹州城。

艷陽高照,晴空一碧如洗,吹過城頭的風都帶著暖意。

都城內人潮如織,道路上車馬駢闐,大街小巷人歡馬叫,熱鬧非凡。

商坊前鼓擊三聲,坊門打開,大大小小的商鋪夾道而立,房屋鱗次櫛比。人群蜂擁而入,商人們應接不暇。無論售賣哪種貨物,皆是門庭若市,忙得不可開交。

“公子高瞻遠矚,著實令人欽佩。”

商坊對面停靠一輛馬車,車廂沒有任何雕刻,樸實無華,乍一看毫不起眼。

一側車窗掀起,令尹向外眺望,繁華景象盡收眼底,有感於盛況空前,不禁發出贊嘆。

相隔不遠,三輛馬車前後抵達,車身同樣樸素,沒有醒目的標記。

車內是越國上卿和幾名中大夫。幾人對設立商坊各有主張,有贊成,也有反對。目睹眼前盛況,贊成者自然喜上眉梢。

“公子主張建商坊,朝中半數人反對。且看今日,公子之智豈是庸者可比?”向避落下車窗,猜測身後車中是誰,不免心中得意。

“家主遠見卓識,向氏必興。”窺出向避的心思,門客出言恭維。

他並非誇大其詞。向避官爵不高,在人才濟濟的氏族中稍顯平庸。但他眼光獨到,遇大事判斷精準,少有失策。

公子煜出使晉國,不忘書信回國增建商坊。彼時朝中反對聲浪叠起,上卿也在其中。倒是松陽君和鐘離君表現得出人意料,兩人一改多年來的針鋒相對,有志一同贊成此事。

越侯身體抱恙,日漸精力不濟。

公子煜和令尹出使在外,全憑松陽君和鐘離君力排眾議,商坊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落成。

“今日之後,朝中必有變化。”向避半掀起車窗,透過縫隙向外望,不出預料,身後的馬車已經離開。

“公子歸來至今,未有任何舉措。”門客低聲道。

“正因如此,有人才會輾轉反側,日夜難安。”向避語帶玄機,笑得意味深長,“先是梁氏,其後就是袁氏,凡與公子為敵,如今是何下場?”

家勢興旺,權力鼎盛,甚至手握一軍。

結果怎樣?

還不是破家滅門,家族泯滅。

尤其是梁氏,輝煌百余年,一度掌握朝堂,在朝中說一不二。現如今血脈絕滅,主家旁支不存一人。唯有國太夫人留在宮內,卻也困於暗室,許久不曾露面。

“公子歸來後立刻發作,至多奪爵削官,家族應能保存。至今引而不發,料是另有打算。事情至此,絕不可能輕輕揭過,更不會善罷甘休。”

門客陷入沉思,聯系楚煜歸國後的行事作風,思及朝堂,不免冒出冷汗:“您是說又要滅家?”

“滅與不滅全在公子一念之間。公子不喜故步自封,商坊之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或不至於奪命,但上卿必要換人。”

越國有令尹掌百官,其下則為上卿,朝中共三人。

產氏為開國功臣,世代踞其一。梁氏勢大時,產氏曾與其通婚。公子煜鏟除梁氏,嫁入產氏的梁氏女接連病亡,誕下的兒女也遭遇意外,足見其心狠手辣。

“產氏把控數條商道,公子下令增擴商坊,觸其根本,必然會在朝中反對。其未必不知事情兇險,但事關家族不得不為。”向避收起得意,分析產氏反對商坊的緣由,擴及持反對立場的幾家,無不是手握商道,被撼動利益根基。

“公子與晉侯締結婚盟,盟約寫明要設商道,今又增建商坊,聽說還要動度量衡和賦稅,今後的朝堂定不太平。”門客說道。

“的確如此。”向避靠向車壁,揣測楚煜的目的,變法二字閃過腦海,他不由得驚住。

“家主?”

“真有這般打算,事情倒也說得通。”向避喃喃自語,示意門客不必多問,擡手敲了敲車廂,“歸家。”

聲音傳至前方,車奴接到指示,當即揮動韁繩,駕車穿過人流密集的街道。中途拐入一條巷道,抄近路返回府邸。

馬車一路前行,速度時快時慢,微微有些搖晃,能判斷出車外人流多寡。

向避安坐在車內,看似閉目養神,實則腦筋飛轉。

公子煜足智多謀,有經天緯地之才。借越晉婚盟設商路,硬生生從氏族手中分割利益。事情定在盟書上,他占據大義,無人能公然反對。其後設商坊,統一度量衡,重訂賦稅章程,可謂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

這是明謀。

能看清本質的不在少數,出面反對的同樣不少,然而勝算幾何?

“軍權,政權,稅賦。”

越侯突遭變故,松陽君和鐘離君虎視眈眈,公子煜在上京為質多年,在國內的根基不及兩位叔父,本該有一場腥風血雨。

事情的發展卻出乎預料。

“婚盟。”

向避睜開雙眼,精準把握住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