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寧宏儒自詡還算得上是個謹慎微小的人,在皇帝離開乾明宮後,他就開始著手準備寢宮的布置。

首先,點上安神香,讓驚蟄睡得更沉穩些,免得宮人來回驚動了他。而後,那些太過暴露的裝飾,都要一並除去。

但凡留下一點痕跡,都會叫人警覺。

在將最重要的細節都布置妥當後,他編出了一套完美無缺的理由。

以寧宏儒的口才,想要將驚蟄給糊弄過去,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只可惜,景元帝沒給他發揮的余地。

這一去一回,速度來得忒是快。

景元帝去時,還算得上姿容優雅,回來,卻已經是個兇神惡煞的劊子手。

那般血淋淋的景象,從台階淌到殿前,彌漫著的血氣,籠罩著整座乾明宮,如同景元帝帶來的威懾,久久不曾散去。

那血氣太過濃烈,景元帝在浴湯裏泡了許久,才勉強散去那些腥臭的氣息。他抓著發尾嗅聞了片刻,讓寧宏儒取了蘭香來。

平日裏,景元帝是不喜歡自己身上有過多的氣味。

淡淡的蘭香,將有些淩冽的血氣壓下,變作另一種纏綿的氣息。

寧宏儒:“那位還沒醒。”

景元帝點了點頭,伸出胳膊,示意寧宏儒重新包紮起來。

寧宏儒捧著那只血肉模糊的胳膊,輕聲道:“陛下,可要讓宗元信來?”

他當然能夠做到,只是宗元信擅長這個,肯定比寧宏儒做得好。

“不必。”景元帝淡淡說道,“聒噪。”

寧宏儒低頭,為陛下清理傷口。

宗元信某種程度上,和茅子世算得上一類人,本事是有,性格卻有獨特。

有時,的確是會招人煩。

景元帝閉著眼,任由身後的宮人擦拭頭發。

外頭正下著濕噠噠的雨,沐浴後的頭發,是無法很快幹透,是宮人們小心翼翼,一點一點擦幹的。

而後,又依著陛下的意思,在梳子抹上蘭香,一點一點地梳開。那味道,也隨之濃郁起來。

景元帝有些不喜地皺眉,到底沒說什麽。

“陛下,傷口,還是莫要反復沾水為妙。”寧宏儒忍了又忍,還是低聲道,“容易腐爛。”

“割掉便是。”

景元帝起身,半幹的長發落在身後,他赤裸著腳踩在地毯上,幾步走到銅鏡前。

端看他選擇的衣裳,寧宏儒就知道,陛下又要去看那位。

寧宏儒低頭:“殿內的布置已經稍作調整,陛下,直殿監那邊,可要安排一二。”

景元帝看了過去,就見這位太監總管欠身:“蠱蟲四散,逃竄的一個方向,便是西南角,不少宮人遭到了襲擊,也有人被蠱蟲所害。”而在遭災的宮人裏,唯獨直殿司很是獨特。

他們只是損失些許房屋與物件,卻無一人出事。

這無疑會惹來非議。

寧宏儒收到消息,細查之下,發現直殿司免受災禍的原因,乃是因為他們擁有能驅散蠱蟲的香。

至於這香的來源……

自然,和“容九”有關。

景元帝慢條斯理地穿戴上衣物,無需他人經手,他將一個雜色的平安結掛在身上,語氣淡漠地說道:“那就多殺幾個,權當是剛發現的屍體。”

寧宏儒默然,這可真是簡單粗暴的方式,只要直殿司也死幾個人,那就幹脆利落,堵住了悠悠之口。

只是……

他畢恭畢敬地說道:“太監驚蟄在離開直殿司前,囑咐同屋的太監,將所有人都帶到了屋裏,並給落單的人也派發了香。”

這就導致,幾乎所有人都在驚蟄和慧平的屋裏,余下的人,也都安然無事,根本沒有再多出來的落單人選。

景元帝的手指停留在袖口上,輕呵了聲。聽著是在笑,卻又帶著無盡的涼意。

驚蟄忒是多情。

“那就按你的意思辦罷。”景元帝冷淡地說完,就擡腳往外走。

寧宏儒直到陛下離開,這才直起身。

按照他的意思來辦……

呵呵,寧宏儒笑了笑。

這樣的事,他的確最有主意。

不過……

陛下是故意的嗎?

寧宏儒若有所思地看著景元帝消失的方向。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陛下似乎都不太願意其他人靠近驚蟄,哪怕是寧宏儒與石麗君,也是如此。

……陛下就當真這麽寶貝?

這已經不僅僅是玩具的地步,足以讓寧宏儒浮現些許不妙的猜測。

寧宏儒開始胃痛,他決定要找石麗君一起糾結。

向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他可真是貼心。

“什麽?”

驚蟄不知該不該慶幸,容九這話,是在他喝完水後才說的。

不然,他肯定要一口水噴出去。

這能不能算容九的體貼?

驚蟄欲哭無淚,“為何不能回去?”

他剛醒來,除了容九帶給他的震撼外,驚蟄也曾仔細打量過這處地方,看著不甚華麗,總算不是那些叫人膽顫心驚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