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玉屏春冷 (十三)
卻說妙真乘坐軟轎, 隨邱綸往他新租那宅子裏去瞧,所帶嚴癩頭與花信二人,不一時便行到街尾一條巷子裏。
這巷內不過三戶人家,分外清靜。下來踅入一道隨墻門, 走上一截, 但見前頭一片渚煙晴嵐,兩面開路, 路上樹蔭密匝, 掩著數間屋舍, 錯落有致, 一徑由長廊聯結, 圍著但當中一片綠池圈了一個圈。
妙真未見過如此格局的宅子, 倒新奇, “這宅子整個就是個花園子,不像是住家的。”
“叫你說對了,”邱綸搶一步在她前頭,迎著她的面倒著走, “這本來是人家特地修來擺席款待客人的園子, 我看修得格外別致,就租了下來。我原嫌它屋子少,可一想,又不是家裏,身邊也沒那麽多人服侍, 少也少得, 要緊是這裏很有雅趣。你看那些花和樹栽得好不好?前頭還有個大花架子, 我的臥房就安置在那裏。”
這廂引著過去,果然見一個淩霄花爬的大花架子, 時下開得正盛,遠遠就看見一片橙黃濃綠的顏色。要進那屋子,須得從花架底下過,妙真踩著滿地黃花,好不高興,久違的展顏而笑。
邱綸見她笑,自然也笑,殷切地邀著她進屋吃茶。裏頭有三個丫頭正在端茶擺碟。他不想叫人在跟前,吩咐丫頭們擺好東西就自去忙,又轉頭對長壽說:“你領著姑娘的人到旁邊耳房裏吃茶用點心。晚些時去街上那家館子裏叫兩桌席面來。”
妙真“噯”了聲 ,叫住他,“你別忙,我一會就要回去了。”
他轉來一張笑臉,死皮賴臉地央求,“別啊,天黑得暗,兩邊又近,怕什麽?等用過席我再送小姐回去,也要去向胡老爺夫婦鄭重辭別的。這家館子雖不大,可有幾樣菜倒是燒得十分可口,我特地為小姐探尋的。”
說著去端了一碟鮮果過來,請妙真在椅上坐,“回去也是在屋裏閑坐著。待我剝兩顆葡萄你吃,等日頭小些,我再領你細逛逛。”
他把果子放在二人當中的方桌上,挑挑揀揀地摘了顆葡萄,捏在眼前細細地撕了皮就遞給妙真。剝得不好,果肉給他撕去了大半,不過他自覺很好,一雙眼睛亮鋥鋥的,手上濕漉漉的,盼著妙真賞臉。
妙真不免有點動容,接來吃了,沒再說一會就要走的話。
邱綸曉得她是答應了,從她與安閬退婚,到今日肯隨他往這裏來坐坐,都令他覺得是一種苦盡甘來。
他想了她這麽些年,盡管人家都笑他是富貴公子哥的一點閑情逸致,都覺得沒可能,連他爹娘哥哥都笑話他。可他就是沒由來地存著這份信心,從少時第一次見她,就篤信他們之間是緣分的。
那時人家說:“你這是天方夜譚,邱家尤家在生意場上是百年的對頭了,沒可能的事。”
他是這麽回的,“誰說沒可能?事在人為!我就要她,我就要娶尤妙真為妻!”
那時候單憑“妙真”這個名字,就賦予他無窮的信念。而今又是這名字給了他一份希望。
“你叫我名字好了,總是‘小姐小姐’的,太客氣了。”
那顆葡萄甜得很,令妙真也感到一絲久違的蜜意。她那裏咽下葡萄,就這樣脫口而出了,有點後悔,也是晚了。
他高興得有些鼻酸,半晌說不出話來。妙真瞟他一眼,低聲道:“我可沒說別的,我只是許你叫我的名字。”
這就是大大的進步,邱綸仍舊高興得要不得,手和腳不知哪裏放,便手舞足蹈地走去把一切點心果碟都端來這桌上。又是笑逐顏開,“別吃多了,咱們一會還吃晚飯。”
妙真橫他一眼,“我只是饞嘴,又不是個飯桶。”
所以只是淺嘗即止,待日影西斜,由他領著滿園亂逛。
比及下晌,長壽依話要往街上館子裏叫席面,花信忙跟著他走到耳房外頭說要跟他一道去。長壽掉過頭來笑,“你跟著去做什麽?又不是好大的事情。我去叫了,他們自有夥計送過來。”
花信不好意思說是有意要和他親近些。她這“有意”是目的明確的,想著如今都這般年紀了,還不趕緊揀個人嫁了?
揀來揀去,就眼前這長壽合適,他年輕,是邱綸貼身伺候的人。邱綸又是邱家老爺太太的心肝肉,連他府上兩位兄長也是待他極盡縱容,將來少不得交一份大事業給他做。長壽既跟著他,也要得利不少。
花信一貫是個實在丫頭,不像白池,總是天馬行空地考慮些兒女情長的事。花信要揀丈夫,也要揀個實在的。
可惜長壽實在太年輕,也想在府裏揀個含苞待放的丫頭,因此注定是牛頭不對馬嘴。長壽只管推她進去,“可別再曬著你了我的姐姐,去裏頭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