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地浮萍 (〇一)
那羅亭見良恭不來對答, 便有意將幾個指頭撚在一處搓幾下,咂嘴道:“我看你是個木頭腦袋,這意思你還不明白?”
良恭忙提起酒壺替他篩酒,“明白明白, 兄弟要是連這點意思都不明白, 也不敢腆著臉來找羅官爺。”
羅亭看他一眼道:“不是我朝你伸手,只是大獄裏那班兄弟, 人家不能白白違令放你進去, 這案子判是判了, 可刑部還未核定下來, 放什麽人進去, 他要是翻供誰來承擔?要是給上頭知道了, 大牢那班兄弟們的差事就得丟。”
“明白明白。”良恭連連點頭, 窺他一眼,“嗨,先不說兄弟的事,沒什麽要緊。我看羅官爺獨坐在家裏吃悶酒, 想必是遇到了什麽煩心的事?兄弟雖不能擔當, 羅官爺要是沒什麽忌諱,不防說出來,叫兄弟也幫著出出主意。”
那羅亭正有椿煩難事,怕熟人聽了笑話,倒對臉生的人能出口, 便道:“說來也不怕你笑話, 我與一位姑娘情投意合, 私下說定了終身,我們要好到這個地步, 就該談婚論嫁你說是不是?可她那老娘眼高手低,一門心思想要尋個白面相公做女婿,說她女兒花容月貌,一定要配一個能書會寫的俊俏郎君,因此倒嚇得我不敢登門了。我扣著良心說話,我這個人雖是個粗人,可為人一向行俠好義,也有份正當差事,雖然相貌醜陋些,可長得好又不當飯吃!男人長得好有屁用?你看你,你長得好,還不是要求到我頭上。”
良恭一面點頭陪笑,一面窺他相貌,果然醜陋。不過三言兩語聽得出來,倒是個十分爽快的人。
因問他:“也許這位未來泰水見過羅兄,與羅兄談講幾句後,就能曉得羅兄為人十分可靠,也就放心把女兒嫁給你了。”
羅亭忙擺手,“我暫且不能去,我那相好的也勸我不能這樣冒冒失失的去,冷不丁嚇著她老娘,事情更沒了周旋的余地。”
酒過三巡,良恭想出個李代桃僵之計說給他。這羅亭一聽,兩只眼轉著想一陣,漸漸豪爽地笑起來,“好好好!你這個主意好!橫豎定下了婚契,她老娘就是想反悔也不成。”
於是兩廂合計一番,良恭借了他一身好衣裳,次日由羅亭請了個媒人來,良恭冒了羅亭之姓名,領著那媒人往那姑娘家去。
那姑娘家家底並不怎樣,不過開著一間賣豆腐的鋪子。可她老娘仗著姑娘有幾分顏色,一向是待價而沽,好些上門求親的凡俗子弟都叫她瞧不上,堅持要擇一位前途無量儀表堂堂的女婿,好給她老人家撐一撐臉面。
今番聽見來人是在衙門裏當差的,心道職業雖好,待要看看人品相貌。因請進門來,猛一瞧,是位骨骼清雋的讀書相公,身穿綾羅,腳踏雲履,一副不同俗流的貴相。
驟喜得這老娘笑個不住,忙將人請在座上,一面端上熱茶來,“羅大官人今年多大年紀了?”
良恭只淡呷一口,微笑著點頭,“二十有四,實不相瞞,本想著先狠立一番事業後再成家。可家中父母早逝,衙門公務又繁忙,只此一身,難調幾處,弄得家中諸事無人料理,所以想尋一位賢德小姐主持家務。因聞得這位周媽媽說貴家小姐賢淑有德,品貌端莊,特來造訪。如若老媽媽嫌棄,不敢多擾,吃過這杯茶羅某就告辭。”
這老娘分辨他一番談吐果然是位讀書人。他話裏說公務繁忙,想他在衙門必定很受重用。家中家務要人操持,必定是有幾分家底。因此哪肯放人走,忙款留不住,“急什麽?多坐會,多坐會。我這裏還有許多話問你呢。”
後把眼珠子骨碌一轉,問人家中田地幾何,屋舍幾間。良恭皆是半真半假地說來,氣度始終散散淡淡的,好像這事情成與不成,在他都不大所謂。
愈是如此,愈把這老娘急得很,拉著那媒人周媽媽走到臥房裏嘀咕半日,才肯放他們走。
良恭這廂轉去告訴羅亭,“事情有八成了,不過待她打聽打聽家中境況後,大概就肯定下婚約,屆時我再替羅兄跑一趟就是。”
那羅亭大喜過望,也是個通達人情的人,就寫下個條字給他,“你只管拿去找那牢頭,我的面子他一定肯給。”
次日良恭尋到押人那廢宅裏,還未開口,便有挎刀的差役來驅趕,“做什麽的?這裏是縣衙門的監房,閑雜人等躲遠些!”
良恭把前日求得的一位差役的紙條拿給他看,又遞上二兩銀子。那差役接來掂了掂方肯看條子,打量他好幾眼,適才道:“在這裏等著,我去找班頭來和你說話。”
不一時班頭懶洋洋地走來,打著哈欠,給太陽曬得眯著眼,“你是羅亭的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