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冰箱 牛奶和志願

不知不覺中,四大件由“手表、自行車、縫紉機和收音機”悄無聲息地演變為“電視機、錄音機、洗衣機和電冰箱”。

電冰箱的需求帶動了制冷壓縮機的市場需求,但身為制冷壓縮機工程師的林武峰並沒有從單位感受到太大的變化。

林武峰所在的蘇州壓縮機一廠是老牌國企,國企受計劃經濟制約,壓縮機原材料采購、產品定價和產品銷售等等都沒有自主權,一廠依舊按原指標按部就班地采購、生產和銷售——由國家按計劃供應原材料,再把生產出來的壓縮機按國家指定的價格賣給國家指定的下遊企業。

單位裏幾乎感受不到絲毫的變化,但林武峰從蘇州周邊的鄉鎮企業切身體會到了市場對壓縮機的迫切需求——簡單地說,不止一家鄉鎮企業私下找到他,高薪利誘,想聘請他做技術指導。

鄉鎮企業沒有大學生——教育部明文規定,不允許大學生分配到鄉鎮企業——更沒有科技人員,他們急需科研人員解決生產、銷售、售後等一系列環節上的技術問題,林武峰是資深工程師,自然是他們急需的人才。

正如黃玲曾見過的那個烈日下拉著板車叫賣臉盆的手藝人,正如曾背著背簍和城管‘打遊擊’的李一鳴,一家村辦集體企業的廠長同樣敬業和執著,他不敢到一廠去找林武峰,但他輾轉知道了林武峰的家庭住址,蹲守在小院門口。

院門口蹲了一個男性,擾民不說——非常困擾院中女性進進出出,影響也不好,林武峰不得不把對方請進屋交談。

深談之後,林武峰成了“星期日工程師”,他周一到周六依舊在一廠正常上班,周日到鄉鎮廠裏提供技術指導。

林武峰在一廠每個月工作20多天,月工資60元,鄉鎮廠每個月只需工作四或五個工作日,每一日的工資100元,如果解決了重大技術問題,還有另外的獎金。

宋向陽在林武峰車間幹了3年多的臨時工,想盡了方式也沒能轉正——他個人懷疑,火車站“扛麻袋倒賣商品”被抓事件多少影響了轉正。

宋向陽在一廠的月工資34元,鄉鎮廠給了他一個正式工職位,月薪150元。

兩個工作都沒有編制,沒有福利,但後者工資是前者的四倍多。宋向陽是林武峰一手帶出來的,他拎了兩瓶酒來小院找林武峰,林武峰不等他開口,直接道,“去鄉鎮廠,趁年輕多掙點錢。”

林武峰的技術兼職,和黃玲宋瑩利用業余時間打毛衣掙外快和吳建國在院中養雞養鴨似乎相同,但又大大不同,相同的是,兩者都是利用自己的業余時間和技術掙錢,不同的是,“星期日工程師”現象在社會上爭議極大。

這種現象極其普遍,國企技術人員工余時間在鄉鎮企業兼職已經是心照不宣、半公開的秘密,社會上、報紙上有關“技術投機倒把”的爭論層出不窮,《光明日報》專門就此類案例收集讀者來信並公開討論,法律界人士、國企領導、知識分子、科技人員各界人士紛紛暢所欲言,各抒己見。

紛紛擾擾的討論聲中,林家銀行存折上的數字飛速增長。

林棟哲太皮,衣服褲子經常臟到看不出布料原來的顏色,林武峰心疼宋瑩手洗衣服,本想添置洗衣機,但小院裏上下水不方便——廁所裏實在放不下洗衣機了,只能作罷。

林棟哲和宋瑩表示,電冰箱也很好。

莊圖南高考前,林家添置了冰箱,宋瑩經常從廠裏生活處批發冰棒,黃玲天天做綠豆湯。

莊圖南汗流浹背地苦讀備戰,兩位媽媽同時做後勤,提供穩定足量的冷飲供應。

奶站有了鮮奶訂購,工作人員每天清晨送奶到戶。

奶站在訂奶的人家院門口或樓道口釘個帶鎖的小木盒,工作人員每天一早騎著三輪車走街串巷,依次開鎖,把盒中的空玻璃瓶取出,再把裝滿鮮奶的玻璃瓶放入木盒中。

黃玲早就想給莊圖南訂牛奶了,但莊圖南要早自習,他早上出門的時間比奶站送奶的時間早,鮮奶放到晚上又壞了,只能作罷。

林家買了冰箱,黃玲蹭著林家的冰箱,總算如願以償,立馬給兄妹倆一人訂了一瓶牛奶。

宋瑩聽黃玲說腦力活動需要高蛋白質,立馬也給林棟哲訂了牛奶,院門口又添了一只小木箱。

宋瑩當機立斷買冰箱,黃玲很感激,“你這可幫我大忙了,夏天那麽熱,圖南本來都沒胃口吃飯了,吃不好哪有力氣學習,有了冰箱後,牛奶、冰棒,冰綠豆湯,他胃口好了很多。”

黃玲低聲道,“我知道林工……你家現在不缺錢,我還是要說,冰箱的電費我也出一半。”

宋瑩想了想,“要是以前我還真有點心疼冰箱多出來的那點電費,現在吧,說句大實話,我真不是很在乎了,再說,你就放兩瓶牛奶,用點冰塊,這電費怎麽算啊,別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