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忍耐的理由

考前以為考完後能卸下心理負擔,肆無忌憚地玩兒、看電視、看小說,但莊圖南很快發現,不是的,完全不是的。

等待分數的日子無聊、單調、無所事事,最重要的是,心事重重。

分數線下來了,莊圖南過了復旦分數線三分,超過同濟分數線五十多分。

莊家人剛松了一口氣——莊圖南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很遺憾沒能去復旦的——同濟的招生老師打了個電話給一中,說莊圖南的分數遠超建築系錄取平均分,但高考前的體檢顯示他有輕微色弱,加上他又是文科生,可以進同濟,但恐怕不好調劑到建築系了。

莊超英知道此事後,立即設法找來色盲檢測圖,一頁頁地測試莊圖南。

莊圖南確實有輕微色弱。

父子倆相顧無言,莊超英澀然道,“同濟其他專業也很好,爸爸媽媽都很滿意你的高考結果。”

莊圖南突然擡頭,擲地有聲,“如果不是建築系,我報志願時會搏一把,報復旦的。”

受家庭環境的影響,莊圖南自幼謙遜,幾乎從不在他人面前坦誠自己的抱負或野心,但此刻,不甘和欲望兩股截然不同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在他心中橫沖直撞、瘋狂叫囂,莊圖南重復道,“我申請同濟就為了進建築系。”

莊超英看著兒子炙熱的眼神,輕聲道,“我以前有個學生想考軍校,但他視力不好,他就提前把視力表一行行都背了下來,最後過了體檢。”

莊超英回到西廂房,吩咐黃玲準備牙膏牙刷和換洗衣服,“你幫忙收拾一下,我和圖南趕緊扒兩口晚飯,吃完飯,我們連夜趕去上海。”

黃玲神不守舍道,“啊?連夜趕去上海?”

黃玲定了定神,“有必要這麽急嗎?”

莊超英重重點頭,“招生是有一定彈性的,活動總比不活動好。今晚就動身,明天是星期六,學校還辦公,不然就要拖到星期一了,好專業名額有限,一個蘿蔔一個坑,既然要活動,那就越早越好。”

莊超英道,“而且,萬一,我說萬一進不了建築系,學校有可能把圖南調劑到冷門系。我們人去了,和招生辦公室的老師見個面,告訴老師圖南的分數,就算要調劑,也要爭取調劑到熱門系。”

莊超英和莊圖南三口兩口吃完了晚飯,匆匆出門,趕上了去上海的火車。

盛夏的綠皮火車車廂裏汗味、臭味交織,惡臭熏人。

事發突然,莊超英沒有買到座位票,他在候車室書店買了幾份報紙,上車後,莊超英在車廂連接處的肮臟地板上鋪上報紙,父子倆並肩坐下。

莊超英一只手高舉手電,莊圖南借著手電筒的燈光,翻閱色卡並強行記憶。

從莊超英舉了背視力表的例子那一刻起,莊圖南在飯桌上、公交車上、候車室裏…….一直在爭分奪秒地背誦記憶色盲檢測圖上的圖形。

色盲檢測圖上沒有頁碼,莊圖南牢記住每張圖左上角的圖形組合,莊超英再報出這一頁檢測圖對應的圖形、字母或數字,莊圖南再把兩者強行記憶。

“三個三角加一個圓,這一頁對應的數字是‘85’。”

“兩個正方形加一個三角形,對應一匹馬。”

“三個三角形加兩個圓,‘439’。”

“兩個大圓加一個小圓,’B9’。”

……

父子倆在昏暗的燈光下背了大半夜的色卡,清晨抵達了上海。

莊超英先找了家招待所,讓一身臭汗、肮臟不堪的兒子洗了澡換了衣服,自己也洗了澡收拾一新,帶著兒子去了同濟大學。

莊超英是高中老師,他掏出工作證,門衛以為他是代表高中來談招生工作的,爽快放行。

莊超英多次和大學招生處對接,熟知大學招生的程序,一路找到了負責人,他開門見山說出了來意,並希望老師能再給莊圖南一次機會,現場測試他的辨色能力。

負責人略微驚訝地看著這對父子——他並不驚訝莊超英的行為,而是驚訝他行動之快,第二天就找到了學校——他從抽屜裏翻出了一份錄取通知書,推到莊圖南面前。

負責人微笑,“輕微色弱對建築設計的影響並不大,莊圖南同學,歡迎你來到同濟建築系。”

莊超英帶著莊圖南匆匆離家,黃玲晚飯時做的紅燒肉燉豆角剩了大半。

天熱,林家冰箱裏早已塞得滿滿登登的,黃玲不好意思把剩菜放冰箱裏,用紗罩把剩菜扣在桌上,打算明早再看看,沒問題的話再在鍋裏加熱一下繼續吃。

黃玲的心思完全被父子倆的上海之行占據,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晚了,她早飯也沒吃,匆匆趕去上班,完全忘了此事。

黃玲心不在焉地上了半天班,天太熱,又有心事,她實在沒有胃口,中午也沒有回家或去食堂吃飯,將就吃了幾塊餅幹就算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