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3/6頁)

趙輝想,阿哥竟是比他還亂了方寸,到底是人不是神。倘若每次都能化解,那也真正出奇了。國勝基金本已是他最後一搏。該是求了於總。本是雙贏的事,那邊要做大,這邊要救急,一拍即合。S行發售也是穩妥的,多年合作夥伴了。繞過趙輝,本意自是不壞,怕他難做,也怕他擔心。誰知還是牽扯在內了。顧總親自交代的項目,又是國勝基金,趙輝竟也沒有細看,便安排下去。其實該多個心眼兒的,穩健型基金,那樣高的收益,又不是活雷鋒,白送錢給人。審計部寫好報告,反饋給分行。統共不過幾天工夫。趙輝覺得,眾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據說審計部那邊又是赤膊上陣了,郭處原是想按下不報的,陶無忌等了幾天沒動靜,跳過她直接找主任。郭處那樣溫婉的一個人,居然也拍了桌子,訓人時聲音高了八度,連隔壁幾個處也驚動了。陶無忌這次是真的出名了。新同志這麽做,等於是豁上了,做好被掃地出門的準備。辭職報告也一並寫好。苗徹的老路子。既然要做,那就往死裏做。

“成功了至少對得起自己;要是失敗了,就真的沒名堂了。”陶無忌學他以前的話。

“失敗了就來張江,我們一起幹。”苗徹道。

吳顯龍絮絮叨叨地聊與國勝基金合作的細節。他說姓於的比薛致遠還貪心,到底年輕幾歲,心氣也更高,收購了不少公司的股權。前陣子還與S行合作,為離岸公司F集團融資一億美金,用於對某房地產項目的股權並購,這項目被視作幫助境內企業盤活資產、實現多元化融資的一大創新案例。“我想來想去,S行發國勝基金的產品,哪裏還會有問題?誰曉得老鬼失匹,審計部那個小赤佬壞的事。這世界,不怕穿鞋的,就怕光腳的。小赤佬一身精光,天不怕地不怕,一門心思撲過來,神仙也攔他不住。早曉得上次就給這小赤佬一點兒顏色看。”漸漸有些兇狠起來,說趙輝,“還是你心太軟,那次要是把苗徹弄得再難看點兒,殺雞儆猴,也沒這些事了。”趙輝只是不語。吳顯龍說完了,整個人往沙發上一癱,老僧入定般,手裏兩只鋼珠轉得滴溜兒快。趙輝知道他在想對策,忍不住勸他一句:“阿哥,身體要緊。”吳顯龍手一揮,不耐煩道:“曉得!”趙輝便也不再提,裝作不知道他再次暈倒入院的事。助理與趙輝關系不錯,私底下把吳顯龍的病情透了個遍。醫生的意思是,再不注意調養,腦梗分分鐘要人命。應酬多飲酒無度,不運動,思想負擔又重。心腦血管病便是這點討厭,平常沒事便罷了,等到有事,毫無征兆地,人便一腳去了。放在這當口兒,趙輝連擔心的話也不知該從何說起。頻道不對,時機也不對。況且彼此彼此,自己這頭也是一團亂麻。那日去探顧總的口風,半天說不到點子上,竟是沒一句準話。趙輝聽得沒著沒落,那瞬竟似也明白了,大勢已去,都聽到心裏那聲嘆息了。像秋天樹葉落下那刻,飄飄蕩蕩無牽無倚,從下往上看,更是壯觀,滿天滿眼俱是金黃,紛紛揚揚的。明明預示著蕭瑟,卻又茂盛絢爛,反比夏天的景色更美。說它輕巧,仿佛不著力似的,但從心裏過一遍,竟是另一種踏實,只看怎麽去想了。

浦東機場衛星廳和W航空那兩個項目,眾人只當趙輝必定沒心思了,誰知趙輝跟沒事人似的,反比之前更加上心。方案改到第五稿,趙輝親自把程家元和錢斌拉到身邊,手把手地提點。旁人倒也罷了,單單留下這兩個小的,加班到半夜。兩人稍有倦怠,立刻被他一通訓斥。之前的案例,堆得像小山一樣,參考、比較、計算、匯總,務必要得出一個最佳方案。寫了改,改了再寫,一遍一遍。程家元哪裏吃過這個苦頭,嘀咕道:“你讓別人去寫吧。”趙輝道:“我只要你們寫。”程家元脾氣上來,不管不顧:“我知道,你是想贖罪。”旁邊錢斌聽了,只是不響。趙輝神情不變:“對,我就是想贖罪。你給不給機會?”程家元嘿的一聲。趙輝又說一遍:“你給不給?”程家元朝他看,那瞬也頓住了。橙黃的燈光打在三人臉上,淡淡暈開來,有種莫名的肅穆的感覺。半夜的生物鐘,人介於清醒與迷糊之間,說話也比白天要大膽。“還有要說的嗎?”趙輝看著兩人,緩緩道,“如果沒有,我們就繼續。”最後這句,他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周琳前陣子去報了個煲湯班,老師是退休的香港老廚師,教一眾阿姨媽媽煲南北杏花膠豬肺湯,說秋冬天幹燥,又有霧霾,喝這湯最合適,潤燥又清肺。周琳便依樣將東西買齊,煲了一個下午。晚上端出來,也學廣東人的吃法,將湯渣挑出來放在一旁,只喝湯。鹽是後加的。趙輝喝一口,果然清甜,說周琳:“你這樣我便放心了。”周琳問他:“放心什麽?”趙輝一笑,並不說明:“反正就是放心。”周琳朝他看,有些倔強的:“我的湯,只給你一個人喝。”趙輝嗯了一聲:“那也很好。”兩人沉默著。吃完飯,周琳陪他看電視。兩人坐著,互挽著手,十指緊扣。周琳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比平時略冷些,還有些濕。“中醫說,手心潮乎乎的,是有濕氣。”她變戲法似的拿來哈慈五行針,讓他躺下,衣服撩起來,沿背上膀胱經來回走罐,手法很是熟練。“罐印發紫,說明身體裏寒氣濕氣都很重。一定是夏天空調吹多了。”趙輝開玩笑:“小姐你幾號?”周琳在他頭上輕輕一點:“老實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