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5頁)

看電影時,陶無忌一直想,這樣似乎不太好。雖然人家女孩自己不說開,但作為男生,這麽揣著明白裝糊塗,白占人家的便宜,多少有些不厚道。但真要說,好像也挺難,處理不好就變成惹是生非了。一個半小時,他都在想這事,電影完全沒看進去。結束後,苗曉慧說再去吃點兒東西。陶無忌問胡悅:“你決定,吃什麽?”胡悅提議吃火鍋。三人便挑了附近的一家火鍋店。席間,苗曉慧語出驚人,問陶無忌:

“你為什麽會喜歡上我,而不是胡悅?”

陶無忌摸頭,做沉思狀:“是啊,為什麽呢?這個問題我也問過自己很多次,找不到答案。”說著,朝胡悅笑。胡悅也笑,作勢在苗曉慧頭上打了一下:“你真無聊。”

“如果我是男生,肯定喜歡胡悅,”苗曉慧一錘定音的口氣,“論長相、身材、人品、氣質、能力……陶無忌你肯定是視力不好,或者是腦子缺根筋,才會找上我。”

“你倒有自知之明。”陶無忌道。

“本來就是嘛。我們胡悅是內外兼修、男女通吃,關鍵還特別仗義,尤其喜歡助人為樂——”苗曉慧說著,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給胡悅,“幫個忙。我爸新給我找的相親對象,揚言這次如果我不出現,就去民政局脫離父女關系。你也知道我爸這個人,更年期加偏執狂,吃不消他。所以親愛的,只有拜托你了,代我去碰個頭。這人條件不錯,如果你們能互相欣賞,那就是兩全其美——明天晚上八點,浦東八佰伴對面那家哈根達斯。”

陶無忌以為胡悅會拒絕,誰知她竟答應了。

“怪不得給我戴高帽,原來是另有目的。”

“關於你討人喜歡這點,我完全是實事求是。”苗曉慧一臉正色。

鍋裏的湯煮沸了。三人的臉籠在氤氳的熱氣中,襯得五官愈加溫潤朦朧,看不甚清。吃火鍋其實是吃醬料,每樣食材都在醬料裏滾一遍,赤條條的,千篇一律地炮制。吃個新鮮熱辣,其實也是簡單。陶無忌將涮好的牛肉夾起,放進胡悅的碗中:“——多吃點兒。”

送女生們回家後,陶無忌在地鐵上打了個盹,迷迷糊糊中,夢見苗徹沖過來,兜頭便是一巴掌:“我讓你癩蛤蟆吃天鵝肉——”一顫,打個激靈,人頓時醒了。旁邊人詫異地朝他看,想這人也是有趣,乘個地鐵也會做夢。陶無忌是有些累了。前一晚與蔣芮喝酒喝到深夜,這家夥請客,求陶無忌介紹客戶:“我現在就跟街上發傳單的沒啥兩樣,西裝筆挺地在銀行門口兜生意,見人就問,爺叔,開戶嗎?阿姨,炒股票不?家裏親戚已經被我全部動員過了,不炒股票的馬上開戶,炒股票的統統換到我這家。前兩天我大姨媽還在發牢騷,說:‘蔣芮你到P2P混一趟,我們掏腰包買你的理財產品,現在到證券公司,又被你忽悠去炒股票,獨吃自家人嘛。’”他拿了一沓名片給陶無忌,“兄弟幫幫忙——”陶無忌應允下來。蔣芮說這一陣在準備從業資格考試,通過了就打算當證券經紀人。“你覺得我行不行?”他問。陶無忌拿起酒瓶與他一碰,毋庸置疑的口氣:“絕對沒問題。”

兄弟是用來互相打氣的。一打啤酒,喝得微醺,膽色和信心都被挑了起來。蔣芮說他今年要努力賺到五十萬,想想又說:“一百萬。”陶無忌點頭:“我覺得行。”蔣芮道:“我媽說我小時候是個財迷,壓歲錢都自己藏著,有時她買菜沒零錢,問我借個一塊兩塊的,我都收利息。”陶無忌笑起來:“那你幹這行是對了,從小就很有經濟頭腦。”蔣芮告訴他:“之前那個騙人的P2P公司,我媽投了三十萬。我爸為這事天天罵她,說她貪小便宜,偷雞不著蝕把米。其實我知道,我媽不是那種人,她是為了我。那個月我業績排在前三,拿了五千塊錢提成,給我媽買了根手鏈。你也曉得,我爸是鐵道局的,不大顧家,我差不多是我媽一個人帶大的。說實話,我找工作賺錢,不為別的,就想著能讓我媽享福過上好日子。退一萬步,至少得把這三十萬先還了,還得算上利息。”陶無忌同意:“按當時說好的利息。”他嗯的一聲:“八分利,必須的。不能獨吃自家人。”兩人又舉杯,一飲而盡。

給苗徹打電話,是蔣芮的主意。他說:“你必須表個態,與其等你老丈人拿菜刀沖過來砍人,不如你自己先找他談,把話敞開了談。用男人對男人的方式。”陶無忌覺得有道理,撥了苗徹的手機。次日酒醒,腦子兀自昏昏沉沉的。看電話記錄,足有十多分鐘。嚇傻了。隱約有些印象,好像說了“給我三年時間,你要還是看不上我,就把曉慧嫁出去吧”。陶無忌一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苗曉慧約他晚上看電影,沒提苗徹。他也不好意思問。一個醉漢半夜裏耍酒瘋,說出來都要被人笑的。陶無忌又安慰自己,已經是零分了,總不見得還帶負數。再仔細翻手機,發現昨晚還給苗徹發了照片,CFA(特許金融分析師)、CET(大學英語等級考試)八級和雅思證書。苗徹竟也回了短信:“這些面試時都見識過了,還有新的沒有?”——陶無忌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及至遇見趙輝,知道他與苗徹的交情,領導臉上的笑容挺曖昧,意味深長,猜他也是知情的,便愈加難堪。偏偏大姐又發來微信,問外甥放寒假想來上海玩,方不方便。他自是說方便。大姐說,爸爸也來,順便和親家碰個頭——這又是點了死穴了。陶無忌回了個OK的表情,心想,離寒假還有兩個多月,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