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5頁)

說曹操,曹操到。下班前回到支行,趙輝迎頭便撞上陶無忌,想到苗徹的話,有些好笑,與他寒暄幾句:“新同志進部裏還不到兩個月,就上業績榜,不簡單啊。”

陶無忌想說運氣好,覺得不妥,又想說是朋友幫忙,也不合適,嘴巴動了動,什麽也沒說出口,神情倒有些局促了。趙輝本來還想拿戒指的事情跟他開個玩笑,見他這樣,便不再多說,鼓勵了兩句,離開了。

陶無忌是到前台找胡悅。他約了苗曉慧,晚上三人一起看電影。胡悅在電話裏還說:“我這盞電燈泡不會惹人厭吧?”陶無忌說:“你是小學課本裏的‘小橘燈’,非但不討厭,還溫暖人心。”電話那頭咯咯直笑。陶無忌其實是專程來跟她說謝謝的——那天程家元一提,他才恍然大悟。其實早該猜到的,朋友圈就這點兒大。又有些奇怪,胡悅哪來的門路?又不是幾萬幾千。程家元說他是無意間撞破的,胡悅與存錢那人在角落說話,“謝謝”“麻煩”之類。他想躲開,但沒來得及。胡悅拜托他不要聲張:“我想做田螺姑娘,說出來就沒勁了。”程家元只有答應。

程家元說他很佩服胡悅,“從來沒有一個女生讓我有這種感覺”。陶無忌懂他的意思。胡悅是孤兒,出生不久父母便出車禍去世了。大學錄取通知書來的那天,福利院特意為她舉辦了一個慶祝會。孤兒考上名牌大學,屬於鳳毛麟角。“看到她,我都會覺得難為情。不是那種意思,是真的難為情。她那麽開朗,那麽可愛。我跟她比起來,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以前讀書時,老師總讓我們找個榜樣學習,我覺得很可笑,但現在我不這麽認為。胡悅在那麽艱苦的環境中成長,都可以這麽完美。我要向她學習。”

程家元難得說上這麽一大段話。那晚他應該是有些激動,還有些傷心。說到“田螺姑娘”那段,他聲音低沉,不無妒忌地扔下一句“你都送人家戒指了”。陶無忌覺得這是兩碼事。他不會因為胡悅的心意,而對苗曉慧的感情有所動搖,否則就成電視劇裏那種舉棋不定的渣男了。但不管怎樣,是該挑明了,不能打悶包(方言,意為故意隱瞞,欺騙別人),生受人家女孩的好處。

前台全是熟面孔。朱強迎上來:“領導體察民情來啦?”陶無忌嘿的一聲:“說反了吧。最近挺好?”朱強道:“還不是老樣子?我們下面水深火熱啊,不比你們上頭逍遙快活。”陶無忌道:“這話要給我師傅聽見,一口血當場噴出來,業務部風裏來雨裏去,苦啊。——胡悅呢?”朱強嘴一努:“那不是?”陶無忌朝櫃台處看去,上頭的工號是熟識的。朱強壓低聲音,又道:“真正苦的是她,神經病的關門弟子。老板都說了,過了年就請白玨走人。實在是吃不消。上周又發作過一次,莫名其妙失蹤一天,嚇得行裏差點兒報警。”

“產後抑郁症,到底能不能治好?”陶無忌嘆息。

“誰搞得清楚!”朱強搖頭,“天曉得,這女人居然還在上班時間擠奶,就在櫃台裏,大方得不得了。”陶無忌驚訝,又忍不住笑:“你怎麽知道?你見到了?”他道:“我當然不會去看。貓著身子,一會兒從裏面端個杯子出來,裏面全是奶。傻子才拎不清。”陶無忌開玩笑:“那說明人家工作太辛苦了,連去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你這個大堂經理要負責任。”他嘿的一聲:“負個屁責任。每個月那點兒破工資,捧著這幫祖宗不算,還有一堆破事,發米發油發毛巾,下雨天借傘,老人家借眼鏡,三伏天借清涼油。講起來是大堂經理,其實就是全天候保姆。不講了,講講眼淚鼻涕一把。”

胡悅從櫃台裏探出半個頭,看見陶無忌,指了指表:“十分鐘!”

陶無忌做了個“OK”的手勢。

一會兒,胡悅換完衣服出來,旁邊跟著白玨。陶無忌上前,叫了聲“師傅”。白玨眼睛一翻:“你老早不是我徒弟了——”徑直走了過去。陶無忌暗自無語,瞥見胡悅忍俊不禁的神情:“我已經是過去式了,你怎麽樣?還扛得住吧?”她吐了吐舌頭:“反正二十三樓的咖啡已經喝過了,拿鐵,一人一杯,剛好二十三塊。”

電影開場前,趁苗曉慧上廁所的空當,陶無忌對胡悅表示了感謝。

“程家元說的?”她問。

“誰說都一樣。反正你不能做了好事不留名。”陶無忌道。

她解釋,是一個初中同學的父親,在某國企當財務負責人。“反正是存錢,哪家銀行都一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她對陶無忌道,“不用放在心上。幫你就是幫曉慧,曉慧跟我什麽關系啊?你早點兒脫穎而出,她爸爸才能早點兒讓步。”她依然和過去一樣,凡事都往苗曉慧身上帶。陶無忌停頓一下:“謝謝。”她笑笑:“自己人,客氣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