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5頁)

“就因為人家臉上有塊胎記?不至於吧?”

“關鍵是人家出身豪門,我們這群草根,由妒生恨。”陶無忌開著玩笑,換了話題,“你呢?為什麽會換工作?”

“曉慧不是說了?我是她安插過來的眼線,盯著你。”

“我這種人還要盯?頭上插根草標都不會有人買。”

“就是因為你搞不清楚自己的價值,才更要盯著,不能隨隨便便就被人騙走了。”胡悅笑。

吃午飯時,實習生都在談論下周轉崗的事情。屆時會根據各人的表現,分派到不同的崗位。通常這個階段,不可能分到太高端的崗位,像國際結算部、審計部、風險部那些,至少要有個兩三年資歷。但基層崗位也是有區別的。最搶手的是業務部,負責企業存貸款,累是累,但比較有挑戰性,獎金也高。次一些的,像會計部之類,也過得去。最差的就是前台,直接跟散戶打交道,雞雞狗狗,事多錢少,評職稱還難,最沒前途。眾人說著,覺得自己業務上既無過人之處,也沒後台撐著,便都有些心灰意冷。

“你肯定沒問題的啦,”一人忽地轉向程家元,“就等著平步青雲吧。”

程家元張口結舌起來:“什麽……什麽呀——”

幾個人存心要看他的笑話,一來逗樂,二來也是宣泄。

“真要發達了,將來可別忘了我們。好歹是同一年進來的,拉兄弟一把,啊?”

“下一任的分行行長肯定是你。我們這批人,就你面相最好,升官發財逃不掉。”

陶無忌醞釀著措辭,準備開口制止。大家都是同屆,沒必要戲弄人家。通常電影裏有人欺淩弱小時,正面人物就該適時出現,不怒自威,頭上自帶光環。陶無忌構想著,晚上可以再邀程家元去家裏喝酒,或是換個地方也行。上次被倆女生攪局,雖說問題不大,但男人之間的友誼往往是在喝酒過程中建立的,尤其這樣半吊子的相識,不是同學也不是發小,其實是有些突兀的。陶無忌怕程家元也覺得“突兀”,所以才要有更多鋪墊。喝酒也不能每次都讓他喝醉,至少要留三分清醒,聊個天抒個情什麽的,否則就成酒肉朋友了。說話也要點到為止,程家元的個性,面兒上看著自卑,你好我好大家好,其實心裏肯定特別敏感。還是要隨意些,不能太著痕跡。陶無忌拿捏著分寸,還未開口,已聽見胡悅脆生生的聲音:

“下午茶,讓他們自己去買。”她攛掇程家元。

眾人咦裏呀啦地叫起來。胡悅朝其中一人道:

“你自己說的呀,他將來要當行長,你這麽大膽,敢支使未來的行長?”

陶無忌瞥見程家元的神情漸漸松弛開來,忍著笑,像得了某種庇護,偷著樂似的。兩人目光不經意相接,陶無忌立即嘴角上揚,做了個同仇敵愾的善意笑容。

晚上的邀約很順利。臨下班前,有段小插曲。一個上了年紀卻火氣依然旺盛的老男人,沖到櫃台揍了程家元一拳。他叫嚷著“沒看過這麽木騰騰的生活”,想要再往那張滿是鼻血的臉上補一拳,立刻便被保安拉開。程家元應該是徹底混亂了,對著電腦程序和一堆單據手足無措,僵在那裏。陶無忌沒有遲疑,輕拍他肩膀,說聲“我來”。程家元有些機械地站起來。這時科長急急地奔過來,旁邊是業務部的蘇見仁經理。

“怎麽了怎麽了?”

朱強簡單匯報了情況。

“接著幹活兒,那麽多人等著。”科長朝程家元看了一眼,隨即把目光投向大廳——坐滿了顧客,無論男女,臉上統統寫著“不耐煩”。

“高峰時段。”朱強辯解了一句。

“有了徒弟,自己就解放了。”科長鼻子出氣,是說白玨。按規定,徒弟上崗,師傅應該在旁邊盯著。“人呢?”他問朱強。

朱強沒吭聲,做了個喂奶的動作。

陶無忌在鍵盤上敲出一串熟練的音符,幹凈利落,煞是好聽。他很快幫三名顧客辦完了業務,兩個存錢,一個開戶。復印證件、打印單據、電腦操作,動作行雲流水般瀟灑,很吸引目光。巧的是,隔壁櫃台的電腦也適時發生故障,打電話報修,說一刻鐘後到。顧客們又開始抱怨起來。科長哎喲一聲,叫苦不叠。陶無忌二話不說走過去,擺弄了幾下,再重啟系統,竟是好了。他回到自己座位,接著幹活兒。科長看他的眼光都有些意味深長了。一旁的蘇見仁誇了句“生活清爽的”,陶無忌聽在耳裏,依然是不動聲色。那邊程家元被人陪著去醫務室。這人大約是個沙鼻子,只打一拳,臉上便血淋淋的,像受了重傷。經過科長身邊,他還要打招呼:

“對不起對不起……”

科長只好安撫:“好好休息。”朝蘇見仁看一眼,苦笑搖頭。後者淡淡地把目光移開,掏出手機查看消息。“按理新同志都有過渡期,這位小同志屬於時間長的。”科長說完又搖頭。蘇見仁輕輕嗯了一聲,依然盯著手機鍵盤,頭也不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