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北明人皆知,溫元徽大將軍有一把劍,劍名“無憂”。

“長樂無憂,定國安邦。劍在人在,劍離人滅。”

這無憂劍自溫元徽年少時便跟著他,從不離身,也無人敢碰,可這世間,卻只有一人,可以拿這把劍去隨意胡鬧。

她拿去砍木頭,斬線團,甚至用來削風箏骨。

“爹爹,你這把刀很鋒利,削風箏骨很好用。”幼時,溫凝總是抱著溫元徽的腿撒嬌討要,溫元徽總是滿臉無奈,解下佩劍給她,“寧寧小心點,刀劍鋒利,別弄傷自己。”

“還有,這不是刀,是爹爹的佩劍,殺敵用的劍。”

溫凝恍然聽著,不管那麽許多,抱著無憂劍,隨意做些牛鼎烹雞——大材小用之事。

她喜歡劍柄上的暗紋,喜歡刀鞘上的刀劍砍痕,有的砍痕新,有的砍痕舊,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只是這把刀光禿禿的,讓她總覺得有些孤單寂寞,就像爹爹每次出征前,騎在馬上的背影一樣孤單寂寞。

於是,溫凝便用新學會的方法,親自編了一個漂亮的劍穗,掛在刀柄之上。

她怕爹爹“打架”時弄掉了劍穗,便用新學到的最牢固最結實的方法,將劍穗牢牢地綁在上面。

溫元徽第一次看到那五彩的劍穗,眼角抽了抽,摸了摸溫凝的腦袋,“寧寧,爹爹又不是小姑娘,劍穗這麽漂亮,爹爹用不合適。”

可他扯了半晌,居然是扯不下來,可若用刀斬了,他又覺得可惜。

溫凝記得,那時候自己朝著爹爹笑著說,“劍穗掛在劍上,就是寧寧陪著爹爹,這樣爹爹上戰場的時候,就不會孤單了。”

溫元徽微微一愣,將她抱起,舉得極高。

“寧寧,我的好女兒!”

經此事後,溫凝更是膽大包天。

一日,她從齊微明那兒得來一把鋒利的匕首,據說是削鐵如泥的寶貝,溫凝便用爹爹比鐵更堅硬的刀柄來試,硬生生在刀柄上刻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徽”字。

被爹爹發現之後,溫凝得了一頓好罵,結果一轉頭,溫元徽便迫不及待跑去林翰那幫人面前炫耀。

“看到這字沒有?這麽復雜的筆畫,她居然能用匕首在刀柄上刻成,豈不是練武奇才!”

“我是不是不該將她養成閨中大小姐,不如教她功夫?讓她與我一道上戰場!”

父親過去的話語重新響在耳畔,溫凝仿佛被什麽東西猛地擊中心臟,鈍疼感仿佛蔓延至全身,比方才被必格勒淩虐時還要疼。

那是爹爹的無憂劍!那是她親手掛上劍穗,親手刻字的無憂劍!

劍不離身,劍離人滅。

爹爹他……恐怕就是死在必格勒的手上!

溫凝看著必格勒龐大的身軀,渾身不由自主的發顫。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仇恨。

難怪必格勒看著自己的眼神中除去欲望之外,還有深深地恨意,因為爹爹殺了無數的韃靼人,其中不少應是必格勒的手下。

必格勒恨爹爹,此次來和親,專挑自己,為的就是侮辱爹爹,給韃靼人泄憤!

她擡頭看,廂房外頭是明亮的陽光,卻被廂房厚重的木門遮擋,屋內只有那一束小小的光亮,燭火之光,閃爍而脆弱,輕輕一碰仿佛就要滅了。

趁著必格勒還在桌旁的功夫,溫凝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股力氣,飛快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渾身的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溫凝卻不甘,只顧著沖向那掛在墻上的無憂劍。

不成功便成仁,她今日必須要帶著爹爹的劍,活著走出去!

她迅速將那沉重的劍從墻上取了下來,一觸碰到她的掌心,那劍仿佛產生了些細微的嗡鳴,仿佛是爹爹在與她說話。

冰冷的劍鞘在掌心緩緩被捂熱,溫凝死死抓著那把劍,轉身便要往門外跑。

可即使她的動作再快,再出乎必格勒的意料,必格勒也有足夠的時間反應過來,她用力抓著劍柄,手指捏著那個自己刻成的“徽”字上,剛想拔劍反抗,下一瞬,必格勒卻直接狠狠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扔到桌邊。

“砰”一聲,她撞在桌上,桌面上的燭火搖搖晃晃,差點倒下。

恍惚間,溫凝聽到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響,似乎在說“走水了”。

下一瞬,她被必格勒揪著後頸,一把撈起來,桎梏在桌邊。

“認出來那把劍了?”必格勒逼迫她朝自己靠近,他才不管外頭那些騷亂,美人在手,他滿心滿眼都是溫凝,顧不上別的,“知道嗎?我親手捅穿了他的脖子,解下他的佩劍,割下了他的腦袋!”

溫凝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誰,她眼眸泛紅,嘴唇顫抖。

“溫元徽殺我那些弟兄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女兒會在我的身下承歡?”必格勒眼眸中流露出更強烈的破壞欲,他捉住溫凝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享受著她的痛苦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