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節 析考課柴馮論改革

“柴公,你也是在州府裏邊當過主官的,不知道對我所描述的這種情形是否感覺很熟悉?”馮紫英笑呵呵地道:“或許十多二十年前您在下邊的時候也有此類情形,但未必有如此司空見慣,但我要說,現在卻是舉目皆是,若是不這麽做,反而罕見了。”

柴恪忍不住砸了咂嘴,“紫英,你這說得有些過了吧?順天府諸州縣都是這般?”

“柴公,絕無誇大其詞,更無虛言。”馮紫英言辭懇切,“舉個例子吧,冬春興修水利,去年八月間府裏就給各州縣下了要求,我還專門安排一名通判對接督導,但截止到去年九月要求上報修建計劃方案時,僅有二十二個州縣上報,而且還有七個州縣所報方案粗糙不堪,十四個州縣沿襲前年計劃,一字不改,責令整改之後,仍然有六個州縣的方案計劃難以實施,……”

“我就不明白了,制定一個計劃方案就那麽難麽?”馮紫英很有些憤懣味道:“各州縣都有工房、戶房,吏員也不少,這都是每年需要做的常規事項,究竟是他們每年都在糊弄府裏,還是習慣成自然,根本就沒怎麽做?”

“好吧,這方案計劃做得差點兒就差點兒吧,那你總得要幹吧,計劃方案都提出來了,府裏也去了人指導督導,除了州縣自身籌措部分錢糧,發派勞役,府裏也撥付了一部分錢銀,這等情形下,這筆錢銀糧食真的很金貴了,結果呢?”

柴恪頭皮都有些發麻,看樣子這馮紫英嘴裏又要吐出一大串讓人難堪的情形來了。

“起碼到現在,也就是距離冬春興修時間截至只有一個月時間了,我專門派人私下裏去暗自調查了,二十七個州縣中,完成計劃一半以上的不到六成,也就是說有十一個州縣連一半事項都沒完成,其中更有三個州縣幾乎沒怎麽動,嗯,大概有八個州縣做了一些面子活兒,糊弄遮掩一下,這怎麽說?我都不明白了,這幫家夥日後怎了來和我解釋?或者是他們也覺得隨便找幾個客觀理由來搪塞,我會和吳大人那樣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

這就提到吳道南了,柴恪撫額。

吳道南在順天府當府尹這幾年可謂害人不淺,不只是他屍位素餐那麽簡單,關鍵是這幾年他的放飛自我造成上行下效,下邊州縣無法無天。

州縣官們稍稍有些自律和節操的還好一些,若是差一些的,就是關起門來當皇帝了,胡作非為者不少,上下其手中飽私囊者更多,那等屍位素餐混吃等死的亦是不少,但到了年終考核,在他那裏得到的考評結果一律都是中或者良。

也就是說你幹得再好也得不到優等,幹得再差也不會落一個差等,這樣一來,誰還會在乎這考核?

而吏部和都察院的考核主要還是要依托府的主官態度評判,除非有檢舉彈劾,或者非議太大,否則一般都會按照府級主官的態度來給出考核結果。

這種情形下,自然就會導致下邊官員更是忘乎所以,無所忌憚。

這也難怪馮紫英如此憤怒。

吏部也不是沒有就此詢問過吳道南。

但據柴恪所知,吳道南的回答也是中規中矩,都是按照平素工作事項來進行考核的,各方工作都推進有序,即便是有些不盡人意,那也是事出有因,確有理由。

這讓吏部也很難再做計較,除非先行將吳道南這個府尹給拿掉,但這又不是吏部能做主的了。

“這還只是興修水利一項,夏秋兩季田賦,歷年順天府在北直諸府中排位靠後,當然理由也很多,但以順天府的條件,是不是就真的只能位列倒數幾位?”馮紫英再問:“刑獄訴訟,居高不下,治安不靖,捕務廢弛,盜賊滋多,境有豪棍而不除,刑部對此很不滿意,我都不提教匪事宜,在沽河遇刺的事兒了。”

柴恪難以應答,好半晌才道:“那紫英,你以為這是會甫遺留下來的問題?”

“有他的原因,但不完全是,我以為更多的還是吏部和都察院在考核規則上的因循守舊,粗疏難明,所以長期下來積弊太多,導致這種情形。”馮紫英搖頭。

大周延續前明的考課規制,分成“三等八法”,但後期已經有了一些變化,前明以貪、酷、浮躁、不及、老、病、軟、不謹為八法,大周進行了調整,分為四格,守(操守)、政(政績)、才(才能)、年(年資),然後根據這四格來進行分等,最後形成綜合考課,以優、良、中、差四等。

照理說,守、政、才、年這四格算是比較符合對官員的考核規則了,基本囊括了一個官員全部,但在實際操作中,往往是政、才二格難以評判,除非是有特別出色獲得上峰的嘉譽,而平常官員多以守、年二格來作為擢拔的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