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歸家

從油房胡同出來,馮紫英還在思考著這一連串的事情。

或許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麽危險,永隆帝也好,內閣諸公也好,兵部那兩位也好,應該還是考慮到了一些情況。

只不過就像喬應甲所言那樣,聰明人太多,往往就未必意見一致,或者又覺得人家未必敢鋌而走險,就像自己一樣,不也覺得只是有這種可能,只不過出於謹慎起見,才覺得應該采取一些對策麽?

除了油房胡同,拐上宣武門裏街,這是城西最重要的一條大街,從宣武門可以一直通往單牌樓、四牌樓,和西長安街、西安門大街兩條交匯。

往日這幾條街都是最熱鬧的,到現在,京城裏突然再湧入了幾萬人,頓時就更顯得熱鬧起來了。

宣武門裏街是一條南北向的大街,沿街兩邊雖然不是高門大戶居所,也不是官署衙門所在,但更多的卻還是紅墻碧瓦和臨街鋪面的存在。

京師城的官署衙門分布於何處是有講究的,大多都集中在大時雍坊的東部,南熏坊的南部,阜財坊的中部,小時雍坊的北部,其他像明時坊、黃華坊、明照坊、澄清坊也都有零星分布。

至於豪門大宅,則基本上都避開了最當面的正街和鬧市區,更願意選擇一些幽靜但交通方便的尋常巷子。

比如豐城胡同,比如油房胡同,兵部窪,石碑胡同、松樹胡同、板場胡同,以及這些胡同所在的大時雍坊、小時雍坊、鹹宜坊、安富坊、南熏坊這些都是高門大戶喜歡選擇的所在。

像宣武門裏街這樣的正街,雲集了整個城西最好的綢緞莊、香粉號、皮貨行、藥材鋪,像尋常的鹽、茶、油、糧這些日常使用的鋪行都不會選擇這些區域,租金實在太高,不是這些日常生計物事行道能承受的。

從鄉下進城的這些鄉紳富戶並不代表他們就窮了,更不代表他們對這些需求就小了,相反進了城之後,他們更願意走出門來消費,這從宣武門裏街的熱鬧程度就能略窺一斑。

熙熙攘攘的人流雖然不能說摩肩接踵,但是馮紫英估計自己從油房胡同回到豐城胡同起碼多用了小半個時辰。

回京之事沒有人知曉,所以當馮紫英踏進豐城胡同自家門檻時,無論是門房裏的門子還是剛巧走到門口的雲裳都呆住了。

“怎麽,見了爺回來,也不知道問候一聲?這麽不講規矩了?”馮紫英笑吟吟的下馬,順手把馬韁丟給了寶祥。

“爺,您怎麽回來了?”雲裳飛奔而來,踉蹌了一下,險些跌了也該大跟鬥,眼圈紅得淚水都包不住了,刹那間便打濕了撲在馮紫英的胸前。

“爺怎麽就不能回來?難道說爺回來看你們,反而成了罪過不成?”充滿了青春氣息的肉體在自己懷中,哪怕是隔著幾重衣衫,馮紫英也能感受到那份充滿彈力豐腴的結實。

在永平府這段時間裏,他幾乎沒有多少心思去想其他,便是半夜上床,都還得要琢磨著公事兒,饒是尤二姐為沒能懷上孕心急如焚,但是也知道輕重分寸,所以很守規矩的沒有糾纏。

早出晚歸,尤其是大部分時間都得要奔波於遷安和盧龍之間,隨時緊繃的弦讓馮紫英這兩個月真的有點兒像是吃素齋的感覺,好不容易輕松一點兒,又接著是和內喀爾喀人的談判,京營賀虎臣部和左良玉新軍的重建,哪樣事情馮紫英都不敢怠慢,這關系到日後大計,此時辛苦一分,日後便能有底氣幾分。

似乎是猛然覺察到自己的失態,雲裳還一邊抹拭眼角淚水,一邊忙不叠地掙脫馮紫英的胳膊,“奴婢馬上去和奶奶說,奶奶年前還在念叨爺呢,說爺這麽久也不來信,又聽聞永平那邊有蒙古兵打仗,心裏惦記得緊呢。”

“呃,不用了,我先去太太、姨太太那邊問個安,便過去。”馮紫英松開雲裳,又和門房裏的幾個下人打了招呼,這才拉著雲裳的手,徑直往自己母親那邊走去。

和母親、姨娘見了面,免不了又是一陣抹眼淚,小段氏更是拉著馮紫英的手唏噓半晌,最後還是記掛著那邊還有一個孕婦,這才讓馮紫英趕緊去安撫一下闊別已久的女人。

依偎在相公身邊,沈宜修覺得自己似乎全身上下一下子就徹底放松了下來,甚至連眼皮子都開始耷拉下來。

絮絮叨叨的說話,輕憐蜜愛的愛撫,甚至捧了捧已經渾圓如球的腹部,還替自己搓揉有些浮腫的小腿,這一切都讓沈宜修陷入了某種漂浮的幸福甜美狀態中。

她太享受這種滋味了。

丈夫的突然歸來,讓一直在下人面前保持著清冷淡然狀態的她徹底放下了面具,甚至在晴雯和雲裳面前也不懼於表現出自己對丈夫溫存的渴望,這在以前,便是晴雯算是自己貼身丫鬟了,她也鮮有暴露自己作為女人對丈夫的那種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