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動蕩

“紫英,你是說……”喬應甲越想越心驚,如果蒙古人和京中某些勢力有勾結,那就不是天家一脈的事情,這關系到整個大周朝,甚至往大裏說,這是關系到整個漢人王朝存亡的滔天大事了。

“喬師,我現在什麽也沒說,也不好說,不是我不敢說,而是我了解掌握的情況不多,怕隨意妄測把你們的揣摩想法都帶偏了,那我就百死莫贖了。”馮紫英搖搖頭。

喬應甲臉色冷厲,決然地擺擺手,“紫英,你說,我喬應甲還不至於亂了方寸,自然有我自己的判斷。”

“弟子素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事情也要朝最壞的一面打算,以免到最後措手不及,防患於未然總比到最後束手無策的好,……,武勛的最大勢力代表是京營,但現在京營在三屯營遭遇如此慘敗,數百勛貴們被蒙古人俘虜,朝廷至今沒有任何說法,京中的武勛們,尤其是京營的武勛們怎麽想?”

馮紫英的話讓喬應甲眉峰緊蹙。

“牛繼宗失職導致外喀爾喀人從周四溝突破,又在延慶州防範不力,導致外喀爾喀大軍從內長城進入順天府,與察哈爾人會師,才會釀成當下局面,這是天下皆知的情形,但朝廷壓制《今日新聞》不準報道,同時又對牛繼宗的行徑毫無表示,換了我是牛繼宗,會怎麽想?”

馮紫英言語犀利,喬應甲卻越發覺得情形不妙,“會怎麽想?”

“我會以為要麽你們是怕了我手中的大軍,要麽就是你們打算事後來對我進行清算,喬師,你覺得呢?”

喬應甲深吸了一口氣,現在看來,這樁事情上的確有些失策了。

都察院當初的確提出了要調查處理牛繼宗瀆職,但是內閣和兵部以大局為重壓了下來,這說得過去,但連一紙斥責批評都沒有,就有點兒讓人心生別念了。

如果高明一些的做法,其實還是應當讓都察院開始前期調查,哪怕給禦史們打招呼,去了不要幹擾軍務,做個調查的姿態都好。

牛繼宗起碼會覺得這是正常程序,便是有責任,但不至於要置他於死地,但現在,恐怕就不由得他不這麽想了。

皇帝也沒有一紙質問訓斥,這同樣有些蹊蹺,內閣和兵部都沒有意識到,以皇帝的性子,出了這麽大的問題,本來就對這些武勛們沒有多少好感,現在卻不趁機發難,甚至連口頭的訓斥都沒有,這是出於何種考慮?

真如馮紫英所言,設身處地,特別是在薊鎮兵被蒙古大軍死死壓制住的情況下,牛繼宗肯定會覺得要麽就是和內閣六部有了默契,要事後動手,要麽就是被蜂擁而入的宣府軍和大同軍給嚇住了,甚至他會覺得第二種可能性更大。

四衛營、勇士營以及神樞營接管各大城門,會不會讓武勛占據著絕對控制權的五軍營感到某些兔死狐悲的感覺?一旦他們和牛繼宗聯系上,……

如果真是這樣,那牛繼宗會不會……?

想到這裏,喬應甲坐不住了,立即起身就要換衣外出。

“喬師,喬師!”

見素來沉穩的喬應甲都坐不住了,馮紫英趕緊勸道:“這只是弟子的一個猜測,或許不至於如此,……”

“哼,老夫這段時間有些懈怠了,原本以為軍務和老夫無甚關系,懷昌兄也多有參與,以他的經驗,自然看得出輕重,沒想到懷昌也大意了。”

喬應甲搖頭,“如你所說,事情要從最壞的打算,沒有那些我們擔心的事情最好,天家博弈,我們做臣子的不好置喙,但若是這等時候還有人要以大周朝的江山來做賭注,與外族勾結,那我喬應甲絕對不會饒過他們。”

“喬師,您請稍安勿躁,聽弟子把情況說完。”馮紫英趕緊上前一禮,“弟子覺得或許有這種可能,但還不至於如此,如果我們輕率妄動,或許才會被人窺測出虛實,甚至刺激到某些人本來還在猶豫的心態,反而可能釀成不可收拾的局面,這也是弟子來您這裏而沒有去齊師那裏的原因,弟子還覺得您是最穩重的呢,沒想到……”

喬應甲也反應過來,這些武勛們在京中實力遍布,甚至在龍禁尉中也有相當厚實的跟腳,如果真的有某種想法,恐怕這京中無處沒有他們的眼線,特別是還有義忠親王這樣的後盾。

到現在龍禁尉指揮使不仍然是顧誠在擔任麽?盧嵩仍然只能委屈的掛一個指揮同知身份,真以為顧誠就湮滅無聲了?喬應甲從未如此想。

喬應甲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的確現在自己貿然行動,只會打草驚蛇,甚至是激化情勢,還需要細細斟酌,到這時候喬應甲內心對馮紫英的觀感更滿意了一層,這半個弟子去了永平大半年,變得沉穩周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