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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洵市最繁榮卻也最慵懶的一條街道,繁榮的是夜晚,慵懶的是早晨。這裏的店面早晨基本不開門,都是下午三四點開始,然後營業至淩晨四五點。

夜宵攤,燒烤攤,魚丸,面點……幾乎有名點的特色小吃幾乎都在這條街上。

午後,店鋪陸續開張,街上行人漸漸多起來。

阮蕁蕁一早就注意到,路邊躺著個乞丐,衣衫襤褸,一條腿殘疾。這條街上的人都熟,他是這兒的常駐的乞丐,因為這兒人流量大,他每天準時準點兒在這兒躺著,這時,對面一家店鋪裏出來一個女人,中年,微胖,穿著樸素,手裏端著一個瓷碗,走到乞丐面前,俯下身,倒給他一些飯菜。

有魚,有肉。

華珍敲敲桌子,阮蕁蕁回神,看她一眼,目光又轉回去。

“看出些什麽了?”華珍問。

她沒說話。

華珍又問,“覺得那個女人怎麽樣?”

她幾乎是隨口答,“人不錯。”

“那個乞丐呢?”

“可悲。”

華珍指了指那女人的背影,說:“她的店被人投訴很多次,地溝油、亂收費、找錯錢……有次,有幾個學生半夜在她店裏吃宵夜,因為是半夜,所以人不多,只有他們那一桌,幾個都是大學生,喝了點酒,聊興奮了,臨走的時候手機忘拿了,走到半路的時候,折回,問老板娘,她咬死了說自己沒見過。幾個學生報了警,小店沒按監控,警察來了也沒用,頂多到局子裏備個案就是了,法律也沒規定撿到東西必須要還給人家,是麽?”

話裏有話。

阮蕁蕁沒回頭,“然後呢?”

“學生們苦於沒有證據,就不了了之。但是在這條街上,只有她每天給這個乞丐一碗飯吃,是每天,不是一次兩次。”

“乞丐是她親戚麽?”

“不是,沒有絲毫血緣關系,也不是朋友。” 華珍笑了下,那笑裏看似無意,實則包含了太多內容,復雜,難懂,“所以你現在覺得她是好人還是壞人?”

她沒說話,目光又轉向乞丐。

他正快速地扒著碗裏的飯。

“這社會,從來就沒有絕對是好人與壞人。”華珍頓了頓,似乎在等她理解,阮蕁蕁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看向她,眼神沒有多余的情緒,她才繼續往下說,“你所認為的好人,也許他正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做著壞事,而你認為的壞人,他也可能在別的地方做著好事,有人得利,總有人吃虧,這世界才平衡。”

能量守恒定律啊。

能量既不會憑空產生,也不會憑空消失,它只能從一種形式轉化為其他形式,能量的總量不會變。

世界給我們的始終只有那麽多,怎麽分配?

總有人拿的多,總有人拿的少。

阮蕁蕁愣了愣,好像思緒在飄。

已經是二月的天了。

她在郿塢的小鎮上看到過幾株三色堇的葉子,應該要開花了吧。

忽然有點想吃李嬸的姑嫂餅了。

還有那個長大想當建築師的小虎。

還有小白的奶奶。

阮蕁蕁忽然擡頭看向華珍,“世界是守恒的,對,我也認為善惡環環相扣的,你做善事,把溫暖傳遞給世人,下一個人,再把從你這兒感受到的溫暖傳遞下去,這是正能量。你做壞事,把惡意傳遞給世人,如果下一個人,再把從你這兒感受到的惡意傳遞下去,社會最終會變成什麽樣?你想過麽?”

華珍看著她。

“你們粗制濫造了一座橋,橋塌了,害死了多少人,你算過嗎?!”阮蕁蕁繼續說,“你們回去看過那些人嗎?郿塢鎮上的人,他們遭的罪,誰來替他們守恒?遵循這個原則,他們如果想在世人身上找點平衡,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商販開始制作黑料理,醫院不再對症下藥……下一個再下一個,惡意不斷循環,你信不信,終有一天,報應會到你頭上。”

華珍說:“地震、洪災,飛機墜毀……華海每年做多少慈善你知道麽?你知道華海基金會麽?你知道華海每年救多少人麽?”

“先殺人,再救人?那所有的殺人犯都改行當醫生好了,殺一個,救一雙,還有功了不是?”

功過不相抵。

人生不是加減法,做一百件善事,也沒法抵一宗罪。

犯過罪,可以救贖。

但,可怕的是仍不知罪,仍在犯罪。

華珍淡淡一笑,“先不說這個,就比如你,你也犯過錯,直白的說,如果沒有我,你現在還能有這麽好的生活?”

“我可以不要這麽好的生活,我可以為我自己贖罪,你可以麽?”

華珍終於忍不住了,“所以,你要你的父親,也陪著你贖罪麽?林山爆炸的新聞看了麽?”

她心一沉。

“我知道你這幾年一直在替自己贖罪。”

阮蕁蕁看向她,似乎預料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