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調兵

城中所建都是夯土墻房;出於防火的目的,城中建築禁用茅草覆頂,又為節約錢糧,屋頂多鋪木板抹黃泥,城中不多的樹木也都枝葉凋零,看上去灰撲撲一片。

城中除開州兵及右軍精銳外,民眾也以訓練有素的鄉兵民勇為主,其余人口都已盡可能往腹地疏散,看到城中軍民行止整飭,精神飽滿,眼晴裏並沒有多少大敵壓境的憂色、驚懼,朱沆還是大感寬慰。

淮上與汝州目前是大越半壁江山最重要的突出部,地位類同於之前的河洛,除了能牽制京西、河洛之敵,對淮南戰場也有著極其重要的屏護側翼的作用。

此時有大越第一名將之姿、曾悍然兩次率孤軍奔襲敵軍腹心的徐懷坐鎮,赤扈人東路兵馬就算是渡過淮水,敢無視淮上覬覦一側的威脅,長驅直入進逼到長江沿岸準備渡江嗎?

這跟當年赤扈南侵,先奪雲朔的道理一樣。

赤扈人的老巢在大鮮卑山以西,其主力兵馬即便成功奪得大鮮卑山以東的契丹故地,但新得之地並不安穩,赤扈人也不敢舍雲朔而先奪燕薊。

在從校場前往衙堂途中,朱沆也說起朝中眾人對淮上的態度。

“周相、高相等人原先還想楚山能從信陽、羅山分兵東進以援壽春,甚至朝中還有不少人覺得此時再花費那麽大代價,守淮上、汝州已無必要……”

“嗤……”徐懷只是一笑。

他不想破壞與建繼帝之間的良好信任關系,不會貿然往宮中派眼線,或刻意交好、賄買哪個宮宦為楚山通風報信。

不過,但有鄭屠、晉龍泉跟著朝堂遷往建鄴,勵鋒堂也在建鄴開設鋪院,將新茶生意做到江淮,徐懷對朝中大體的動向,還是非常清楚的。

當初鄭懷忠意棄河洛南撤,能在襄陽贏得那麽多的支持,並非所有人都被鄭氏收買,又或者並非所有人都擔憂鄭懷忠在河洛支撐不住,或心生異志。

最為根本的原因,從內心深處畏強怯戰的人不在少數。

當初河洛作為秦嶺-淮河防線突出部,兵鋒接陜西、河淮、河東,赤扈奪不下河洛,占據陜西、河淮、河東勢必寢食難安。

朝中太多的士臣,看到赤扈人對河洛勢在必得,也看到赤扈人不計傷亡的從三個方向強攻河洛,戰事持續經年不休,他們既擔心投入那麽多,河洛最終不守,致使傷亡損失慘重,同時又奢望赤扈人在得到河洛後就會滿足,從而放緩對淮水、秦嶺的進攻。

他們是出於這個理由,才附從鄭懷忠棄河洛南撤的主張。

現在朝中相當一部分士臣對淮上的態度,跟當初如出一轍。

他們以為荊襄據山川之險,用少量的精銳兵馬就足以固守,就想著放棄荊襄北面的淮上,將楚山軍調往淮南防禦淮水沿岸。

他們以為如此一來,既能叫赤扈人打不過淮河,而赤扈人在沒有淮上這根如梗在喉的尖刺威脅其占據的河淮、河洛後,就會止戈休戰,朝中甚至還能省去大筆的軍資開銷。

這樣的想法,雖說在徐懷及楚山眾人的眼裏是那樣的幼稚可笑,但在朝中卻非獨例,甚至還屢屢有士臣上書提及此事。

卻是建繼帝以及胡楷、朱沆等人在朝中極力壓制這等聲音。

“周相、高相雖然有意徐侯能從信陽、羅山分兵東進,但陛下還是力排眾議,以為徐侯守住淮上,就是對敵軍最大的牽制,”朱沆說道,“雖說朝中錢糧極其緊張,陛下還想著明年給楚山再增添些錢糧……”

“增添多少?”徐懷直接張口問道。

朱沆走得急,徐懷、王番、徐武磧、史軫等人也是大步陪同,卻是徐心庵、韓圭陪同朱芝、鄭壽、王孔等人走在後面。

他們以為朱沆說這些話,可能是陛下讓他捎來的客套話。

這會兒聽徐懷直接討價還價問出口,朱芝都忍不住笑著說:“徐侯跟陛下還真不客氣哩!”

韓圭鎖緊眉頭,看到史軫、徐武磧神色同時凝重起來,便想他的猜測應該沒有錯,現在朝中處處緊缺,就算陛下想著念著淮上,但有周鶴、高純年、顧藩等人相阻,怎麽可能輕易多出錢糧給楚山?

這會兒卻見朱沆微微一愣,繼而微微搖頭說道:

“朝中用度極其困難,陛下上次在垂拱殿議事,無意間袍袖掛到扶手上,拉開一道大口子,都沒有舍得換一身袍服,只是叫鄭貴妃拿針線縫補——不過,陛下說要對淮上加強支持,我覺得再低,每年多撥一百萬貫錢糧也是應該的,再低也拿不出手了。”

“楚山軍就三萬精銳,卻要獨守淮上、汝州,抵抗河洛、京西嶽海樓、曹師雄兩部十數萬敵眾,哪裏是易事啊?”徐懷微微嘆道。

朱芝、鄭壽、王孔等人,乃是陪同朱沆、王番到羅山來的,但他們事前並不知道朱沆奉旨勞軍還有這層意圖在,這會兒才回過神來,驚問道:“什麽,陛下要將左驍勝軍從汝州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