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斬將

“那便是楊景臣長子楊從宗——楊景臣於雄州投敵,初時稱病不出,其子楊從宗性情暴虐,無家國之念,甘為虜奴,降後便率雄州降軍為虎作倀,在河北諸州縣燒殺劫掠甚烈,無惡不作。不過,他擅使長槍,除家傳槍術外,少年曾拜於河北多家使槍名家門下……”

張雄山早年奉蕭林石命令,潛伏於汴梁經營貨棧、牛馬市,結交江湖,成為聞名遐邇的豪傑,他對汴梁及周邊州縣的情形極為熟悉,還要遠在燕小乙、朱承鈞等人之上。

徐懷並沒有因為他乃契丹漢將的緣故而棄之不用,而是令他協助周景,專司汴梁及周邊州縣的軍情刺探。

這一次徐懷也是特意將張雄山帶在身邊負責刺探、斥候之事;同時也是參考張雄山的建議,制定了突襲汴梁的前期作戰計劃。

汴梁失陷之後,張雄山也是數度不惜以身犯險,親自潛入汴梁刺探消息。

他對汴梁的降臣叛將以及兵力部署,掌握最是熟稔。

他趕到徐懷身邊,一眼就看出左翼敵陣之中那名身穿鱗甲、在十數精銳簇擁下欲從混亂陣列之中沖殺出來之人,便是楊景臣長子楊從宗。

張雄山先是大聲提醒率部進攻左翼的王憲、烏敕海二人,又細細跟徐懷述說楊從宗的信息。

徐懷端坐馬背之上,不急不忙的從箭囊取出一支鳴鏑,搭弦朝楊從宗射去。

鳴鏑又謂響箭,骨簇開孔,疾行空中便發出尖銳的鳴哨嘯聲,壓過戰場喧囂的廝殺與兵戈盾甲的撞擊,遠在朱雀門城樓之上的楊景臣等人都清晰的聽見。

鳴鏑之音有如奪魂!

楊景臣這一刻似被無形的手緊緊拽住,瞪大眼睛往戰場緊盯過去。

他能聽到鳴鏑之音,但相距戰場千余步,他沒有辦法準確看到到底是哪支箭發出鳴哨銳利。

不過,鳴鏑乃是哨箭,乃是頭箭,發出的尖銳鳴嘯就是號令,通常是為軍中箭手指出集中攢射的核心目標。

楊景臣看不清到底哪支箭是鳴鏑,起初也不知鳴鏑是射往哪個方向,但轉瞬就有接二連三羽箭從楚山精銳陣列橫空射出,眨眼間就有上百支利簇在空中匯形成一道有如涓流般、長達百步的影跡,往其子楊從宗全身罩掠、覆蓋而去。

這一幕,叫楊景臣眼前一陣陣發黑,手腳都禁不住顫抖起來。

楊從宗手中長槍如車輪翻轉,招架王憲、烏敕海二人的狂攻。

王憲、烏敕海單獨一人或許還不能將楊從宗攔住,但兩人聯手,各使長槍有如蛟龍騰躍,鋒利槍刃狂亂攢刺,如萬點寒芒各在楊從宗左右兩腋方位綻放,不僅將楊從宗裹脅住,還將楊從宗左右侍衛隔斷開來。

鳴鏑骨簇開孔,即便此箭是徐懷拿強弓所射,橫空近兩百步,也不可能有什麽威力,箭簇碰到楊從宗的肩甲即碎。

不過,鳴鏑發出的尖銳嘯響,卻令楊從宗渾身毛孔這一刻有如炸裂開來,尾椎骨都有一股寒氣直透過來。

楊從宗也不愧是年紀輕輕就能躋身河北有數槍術名家的人物,渾身筋肉在這一刻爆發出遠超常時的巨力,將王憲、烏敕海攢刺來的兩杆長槍打開。

他身後皆是亂兵,禦馬沒有後退的空間,他踩踏馬蹬,身子瞬時騰躍而起,長槍同時往身前虛處蕩刺出去,柔韌的槍杆如水波一般接連蕩出一圈圈往外擴散的槍影,將身前紛至射來、密如蝗群的羽箭悉數擋落。

問題是徐懷鳴鏑箭響時,楊從宗左右就被打得節節敗退,使得百步距離之內,楚山箭手得以從三個方向射箭。

楊從宗所持槍矛乃是長兵,槍術再高超,瞬時間只能格擋一個方向射來的羽箭,還有數十支利箭從兩腋方向射來,令他難以完全擋避。

雖說楊從宗關鍵之時身子騰躍而起,與身上所穿的堅甲,令絕大部分羽箭射空或被甲葉擋落,但小腿及僅僅用熟牛皮襟甲遮擋的大腿,還是被七八支利簇射中、射穿。

除此之外,楊從宗的左腋還被兩支箭簇細長的破甲箭穿射鱗甲。

也許這些箭創都還談不上致命。

問題是王憲、烏敕海一開始就看到楊從宗身份不凡,徐懷的鳴鏑箭更是為眾將卒指明方向。

就在楊從宗重新落回馬鞍之際,王憲、烏敕海又策馬往前搶出半個身位,長槍如蛟龍將楊從宗罩住,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左右精銳步甲,也同樣熱血沸騰,咆哮著舉起刀盾斬劈撞擊,將楊從宗左右的侍衛殺得節節敗退;陣列中的精銳弓箭,更是將目標集中到楊從宗及他身旁侍衛身上。

在生死之際,楊從宗爆發出更遠勝於平素的絕強實力來,抵擋王憲、烏敕海上百槍的狂攻濫刺,竟然絲毫不顯頹勢。

這是徐懷平時都難以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