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顏薄命(第3/12頁)

祁老二見宋慈年紀輕輕,竟是奉旨查案的提刑官,忙搗頭道:“宋大人太客氣了,小人如何消受得起?您有什麽差遣,只管吩咐就行……”

“沒什麽差遣,只是問你一些事。”宋慈道,“你平日裏送的炭墼,都是自己打的嗎?”

祁老二應道:“小人送的炭墼,都是自個在城北臯亭山裏伐的草木,燒成炭後,搗成炭灰,再一根根打出來的。”

“劉太丞家的炭墼,一直都是你在送嗎?”

“小人送了有一年多了,每十天送一次。”

“之前在劉太丞家,你曾說劉鵲對你有過大恩大德,不知是何恩德?”

祁老二尷尬地笑了笑,道:“這恩德嘛,是劉老爺給小人……給小人配了媳婦……”說完這話,似乎想起了什麽,笑容迅速轉變成了愁容。

“配了什麽媳婦?”

“劉老爺家中有一婢女,名叫紫草,去年劉老爺把她配給了小人。”

宋慈仔細打量祁老二,其人看起來年過四十,滿臉瘡疤,容貌奇醜,又只是個賣炭的外人,劉鵲居然將家中婢女配給他做媳婦,倒是令宋慈頗覺好奇。他道:“紫草?我怎麽沒聽說劉太丞家有這樣一個婢女?”

“紫草姑娘已經……不在人世了。”祁老二嘆了口氣。

“不在人世?”宋慈好奇更甚,“她是怎麽死的?”

“這個嘛……”祁老二低垂著頭,欲言又止。

劉克莊見狀,遞過去一盞酒,道:“不急不急,有什麽事,喝了這盞酒慢慢說。”

祁老二忙擺手道:“公子使不得,小人怎配喝您的酒?”

“你不肯喝,那就是嫌我的酒臟,看不起我。”

“小人豈敢……”祁老二只好接過酒盞,慢慢地喝了。

劉克莊又接連滿上三盞,勸祁老二飲下。祁老二推脫不得,只好一盞接一盞地喝了。他喝得越來越快,最後一盞幾乎是一仰頭便入了喉。

劉克莊見祁老二四盞酒下肚,已微微有了醉意,於是再次問起紫草去世的事。這一次祁老二嘆了口氣,開口道:“都是小人貪心不足,這才害了紫草姑娘的性命……”

“到底是怎麽回事?”劉克莊道,“你仔細說來。”

祁老二晃了晃腦袋,腦海裏浮現出了過去一年多來的種種往事。一年多前的中秋節,他推著一車炭墼進城,路過劉太丞家時,被管家石膽叫住了。原來前一夜劉扁死在了凈慈報恩寺的大火之中,劉太丞家趕著布置靈堂,請了不少人來辦喪事,各種吃喝用度增加了不少,以至於很快將家中的炭燒盡了,石膽急著出門買炭時,正巧見到了他路過。石膽從他那裏買了一大筐炭墼,用過後覺得緊實耐燒,此後便讓他每十天給劉太丞家送一次炭墼。他每次去送炭墼時,都會將一大筐炭墼背進劉太丞家,一根根地堆放整齊了才離開。在此期間,他見過劉太丞家不少奴婢下人,其中有一個叫紫草的婢女,令他這輩子都忘不掉。

那是一年多前的冬月上旬,祁老二照例給劉太丞家送去炭墼,卻在跨過門檻時絆了下腳,跌了一跤。他用盡全力護住背上的竹筐,只掉了幾個炭墼出來,代價卻是磕傷了自己的膝蓋。他一點也不心疼膝蓋,只心疼那幾個摔壞的炭墼,在那裏小心地撿拾。一個婢女恰巧來到醫館大堂,目睹他受了傷,近前來挽起他的褲腳,取出潔白噴香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揩去傷口周圍的炭灰,又拿來跌打藥膏,在傷處細細抹勻。他連連說使不得,可那婢女說什麽也不許他亂動。他一動也不敢動,與其說是聽那婢女的話,倒不如說是受寵若驚,愣在那裏動不了。他從小就因長相奇醜,受盡他人的冷眼,活到四十多歲還沒討到媳婦,甚至連女人都沒親近過。他雖然給劉太丞家送炭墼,但那是因為他的炭墼打得好,劉太丞家的人,上到主家下到奴仆,見了他都是一臉嫌棄,遠遠地避開,唯獨那婢女不是如此。那婢女只十七八歲,眼眸又清又亮,長長的睫毛如米穗細芽,臉蛋白皙柔嫩,如同捏出來的面娃娃,他只瞧了一眼,便覺自慚形穢,低下頭不敢再看。後來過了十天,他再去劉太丞家送炭墼時,又一次遇上了那婢女。那婢女在醫館大堂裏,正幫著白首烏為一摔斷胳膊的老婦固定通木。那婢女竟還記得他傷過膝蓋,近前來關心他的傷口有沒有流膿,挽起他的褲腳,確認他膝蓋上的傷口已經愈合,這才放心,緊接著又聽從白首烏的吩咐,忙著煎藥去了。當時劉鵲正好帶著黃楊皮出外看診歸來,說煎藥用藥的活不是一個婢女該幹的,叫那婢女回家宅那邊幹活,以後別再成天往醫館跑。

那婢女便是紫草,雖說是劉太丞家的婢女,過去卻常在醫館裏搭手,幫著做些煎藥、上藥的活。那時祁老二對紫草還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每次去劉太丞家送炭墼時,見到紫草心裏就覺著高興,見不到時心頭就沒個著落。就這麽過了兩個月,到了去年的正月間。這一次他送完炭墼後,石膽照例拿了炭錢給他,卻沒像往常一樣打發他趕緊走,而是叫住了他,說老爺和夫人要見他。他惶恐不安地被石膽帶到劉太丞家的後堂,在那裏見到了一臉嚴肅的劉鵲和居白英。他以為是自己送的炭墼出了什麽問題,還想著要挨上一頓責罵,哪知劉鵲竟對他說,打算將家中的婢女紫草賤賣與他為妻,問他答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