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顏薄命(第2/12頁)

宋慈在提刑司偏廳花了大半個時辰進行查驗,對比此前喬行簡的查驗,他除了驗明糕點上的砒霜都是塗抹在表皮上,並沒有取得更多的進展。他知道喬行簡一直在偏廳裏看著他查驗,但他絲毫不在意喬行簡怎麽看他,心中所想都在這兩起案子上。劉扁的死因查不出來倒還正常,說明很可能是被大火燒死,至於骨色為何發黑,屍骨下方的泥土為何也發黑,有可能只是焦屍腐爛後浸染所致。但劉鵲之死卻令他疑惑難解。劉鵲的的確確吃過糕點,的的確確死於中毒,那他毒發時必定有所掙紮,可書房裏從始至終沒有傳出任何響動,說明當時書房裏除了劉鵲,極可能還有其他人在,此人制伏住了劉鵲,令劉鵲發不出一點聲音,弄不出一點響動。那此人是何時進入的書房,真是提早便藏在了書房裏嗎?

宋慈細想這兩起案子,不知為何,他心中隱隱生出了一種感覺,劉扁死於凈慈報恩寺大火,與劉鵲被毒殺在醫館書房,彼此雖然相隔一年,但似乎暗藏著某種聯系,只是這種聯系他目前還看不清道不明而已。他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過去追查蟲娘與月娘的死時,他也曾有過類似的感覺。

此前在劉太丞家,宋慈與喬行簡就劉鵲之死有過一番針鋒相對的辨析。那一番辨析下來,宋慈對喬行簡漸生敬佩之意,要知道他思辨極快,之前在嶽祠案和西湖沉屍案中,無論是韋應奎、元欽還是趙之傑,很少有人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可如今喬行簡卻能。以往不管對案情有什麽感覺,他都是藏在心裏,但這次他選擇了說出來。他將這種感覺如實對喬行簡說了,並再次提出請求,希望喬行簡能同意他接手劉鵲的案子,與劉扁之死兩案並查。

喬行簡仍是搖頭,以宋慈與桑氏父女有同鄉情誼加以拒絕。但這一次喬行簡沒把話說死,道:“劉扁與劉鵲既是同族兄弟,又曾同在一處屋檐下,案情免不了有所糾葛。若有需要,涉及劉鵲的一些事,你也可以追查。”

劉克莊深知宋慈的性子,知道喬行簡若不松口,宋慈絕不會擅自追查劉鵲的案子。他明白喬行簡這話意味著什麽,生怕宋慈一不小心又把話說死,忙拉著宋慈向喬行簡行禮,道:“多謝喬大人!”

從提刑司出來後,宋慈隨劉克莊一路來到了瓊樓,二樓的四間雅閣只有冬煦閣沒被客人預訂,兩人便在冬煦閣中坐了下來。劉克莊要來兩瓶皇都春,自斟自飲。在此期間,宋慈一直凝著眉頭,思考著案情。他回想方才驗屍驗骨的結果,感覺自己兜兜轉轉一大圈,似乎又回到了原地。他望向窗外,望著新莊橋上人來人往,怔怔出神了一陣,忽然道:“來了。”

劉克莊探頭一望,見新莊橋上一人拉著板車走來,笑道:“答應了酉時見面,倒是準時。”他將酒盞一放,走出冬煦閣,去到樓梯處等候。

等了片刻,卻一直不見有人上樓。劉克莊於是走下樓梯,走到瓊樓的大門外,才見來人一直等在街邊,並未入樓。來人身上又黑又臟,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瘡疤在黝黑的臉上極為紮眼,是之前去劉太丞家送過炭墼的祁老二,他拉來的板車就停在街邊,板車上用繩子捆著幾個裝過炭墼的空筐。

祁老二站在瓊樓外不敢進門,臉上滿是局促,只因他身上炭灰太多,長相又太過醜陋,生怕擾了樓中客人的興致。他見了劉克莊,一聲“公子”剛叫出口,胳膊便被劉克莊拉住了。他就這麽被劉克莊拉著走進了瓊樓,穿過一樓大堂,又走上了二樓。他步子小心翼翼,臉上堆著尷尬的笑容,不時朝周圍食客躬身示歉。

劉克莊將祁老二領入冬煦閣,來到臨窗的酒桌前,朝早就備好的一條長凳擡手,道:“坐吧。”

“公子,這可使不得……”祁老二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小人這……太臟了些。”

劉克莊卻是一笑,將祁老二摁坐在了長凳上,道:“這位是奉當今聖上旨意查案洗冤的宋慈宋提刑,是他專門為你擺置了這桌酒菜,你可推脫不得。”說著喚來酒保,吩咐再送幾道下酒的熱菜來。

宋慈看了劉克莊一眼,約祁老二見面的確是他的意思,但約在瓊樓相見卻是劉克莊定下的。原來之前祁老二去劉太丞家送炭墼時,曾提及劉鵲對自己有過大恩大德,當時居白英忽然朝石膽暗使眼色,讓石膽打斷了祁老二的話。宋慈瞧見了這一幕,心想祁老二是不是知道劉太丞家什麽不便為外人道的事,於是在祁老二離開時吩咐劉克莊追出去,想辦法留住祁老二。但當時祁老二還有一大車炭墼要趕著送去城南的幾家大戶,又說全部送完要到酉時去了。劉克莊便約他酉時在瓊樓相見,這才有了祁老二來瓊樓赴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