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報功
或許是一日下來,接收到的訊息過多的緣故。
當夜,在這異鄉的驛站裏,夏瑄橫豎有些睡不著。
腦海裏所浮想的東西,竟和自己自幼所見所聞全然不同。
此時他不由得又想起一個人來。
鄧長吏。
這鄧長吏的生平,其實夏瑄一概不知。
可從他的言談舉止來看,應該並非是尋常的山野之人。
只是……話雖如此,他又不像一個純粹的讀書人。
就好像一個……被人強行揉搓在一起的怪胎一樣,既有讀書人的一面,卻又與那些所見的百姓,沒有什麽區別。
只是鄧長吏給他的印象頗好。
或者說……處於驛站這個環境,整個驛站,好像都是這樣的氛圍,許多人可能性格有所不同,可所表現出來的氣質,大抵也如鄧長吏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一日下來的耳濡目染,本有些想要打退堂鼓的夏瑄,卻決心繼續堅持下來。
說也奇怪,氛圍對於人的影響,就是如此。
似鄧長吏這樣‘古怪’的人,若是在以往夏瑄的交友圈裏,定是會被大家一起嘲笑滑稽可笑。
可在這裏,卻仿佛一切這樣的自然,哪怕是夏瑄自己,竟反而有了一絲絲的敬意。
次日,依舊還是繼續帶著郵包送信。
這一次去的地方又不同,似乎覺得夏瑄對於郵政司的章程不甚了解,所以沿途,鄧達著重說了一些。
他們今日所行的,乃是崎嶇的山路,大明的官道,只供應大城與省城和京城的連接,其余的道路,大抵都是人走出來的。
甚至你可以憑借著走出來的這些路的寬廣以及泥土的夯實程度,甚或者是野草的生長情況,大抵能判斷出前方的人口數目。
鄧達性子倒是豁達,此時道:“你別看每日這樣行走甚是枯燥,可走的久了,卻也有許多有趣的地方……以往平潭不過是聞所未聞的地方,這樣的偏鄉,實在不值一提,可你能想象,這裏似你我這樣,幾日下來都未能走完嗎?又能想象,這裏有這麽多的各色百姓?”
頓了頓,鄧達帶著幾分感慨道:“行萬裏路,讀萬卷書,可能你我讀書未必及得上別人,可在此,行萬裏路,卻能做到。”
夏瑄也開始談性漸濃起來。
二人各自草草談及自己的際遇,當然,也只是淺談即止,夏瑄不敢談自己的父親夏原吉,其實昨日的時候,夏瑄覺得自己渾身筋骨疼痛難忍,尤其是雙腿,回到驛站時就好像灌鉛一樣,可今日……竟稍好了一些。
卻又見鄧達步履如飛,不由得自嘆不如。
而在此時的京城,卻已是漸漸入冬了。
天色漸寒,即使一點微風,也顯得寒風刺骨,文淵閣裏,不由得升騰起了一個個炭盆,有著熱氣,總算令人好受了許多。
其實當初營建新的文淵閣時,張安世是想過直接給這文淵閣建一條地龍的,也就是在這建築之下掏空,而後每到冬日燒炭,其原理大抵和後世的地暖差不多。
只不過……這地龍,在大明也只有歷史上搬到了北京之後,才建設出來,被人稱之為暖閣。
問題是,張安世要是在這裏頭搞出一個地龍來,只怕朱棣知道,非要掐死張安世不可。
一個個炭盆,此時散發出熱度。
可文淵閣這兒,卻終是喜氣洋洋起來。
連續數月的功夫,似乎辛苦沒有白費。
各地送來的奏報,成果都頗為喜人。
最新是北平送來的奏報,北平府原先有戶兩萬九千戶,現如今,追查出了九千隱戶,戶口的增長,增加到了三萬八千戶。
而這,則代表了北平府納稅的人口,增長了四分之一。
除此之外,其他各府縣,大抵也都是如此,成績最顯著的,竟是贛州府,從原先的九萬戶,增長到了十三萬戶。
解縉幾人湊在一起,倒也一個個樂呵呵的,張安世與他們喝茶時,幾人還在談及此事。
張安世看了看眾人一個個臉上帶著歡喜的表情,忍不住道:“查出來的隱戶,會不會……只是冰山一角?”
張安世這一盆冷水,居然早就在諸文淵閣大學士們意料之中了。
楊榮耐心地解釋道:“一方面,是陛下震怒,朝廷催促的緊。另一方面,都察院也派出大量的巡按四處督查。自然,漏網之魚可能會有,天下這樣大,牽涉的人這樣多,若說沒有漏網之魚,我等若也相信,那麽就真是屍位素餐,不配為大學士了。”
楊榮解釋得很直白,連他們自己,也不相信這些人真的能將隱戶全部揪出來。
張安世道:“這樣的話,還藏著多少隱戶,陛下不是要將所有的隱戶都揪出來嗎?”
幾個大學士面面相覷,而後,連解縉也不由得抱起茶盞道:“話是這樣說,可是朝廷要這樣幹,那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