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趕盡殺絕

有時候張安世不得不佩服姚廣孝。

你別看他是佛門子弟,但是他又不像其他和尚那樣迂腐。

一旦讓他見證了燒舍利的技術。

這姚廣孝便絕不會對這玩意產生反感,非但如此,還會滋生好奇心。

一切事物,都是可以利用的,只要能為他所用,他都來者不拒。

可你要說他是個假和尚。

他偏又真的篤信佛祖,即便是立下這樣的大功勞,也能愉快地做他的和尚,大抵還能遵從一個和尚的初心。

對於這樣的人,張安世的評價往往是……變態。

當然,面對姚廣孝,張安世是保持著謙卑和耐心的。

因為張安世無法預知得罪他老人家的後果,畢竟人家和尚是兼職,整人才是專業。

此時,張安世道:“這個……這個……咋試?”

“以後有和尚死了,貧僧便知會你。”姚廣孝微笑著道:“當然……此事要秘而不宣,貧僧要做那個最大的。”

張安世悻悻然道:“好好好,一切依姚師傅便是。”

姚廣孝此時很是感慨地道:“那樣大的舍利,不成佛也要成佛了,真不知成佛是什麽滋味。”

金忠跟在後頭,不發一言。

姚廣孝此時倒也想起了金忠,回頭笑著對金忠道:“金公為何不言?”

金忠道:“老夫與你們格格不入。”

金忠大抵……是個正直的的人。

他和姚廣孝一樣,都是一種極矛盾的人,這金忠當年,是算命出身的,給人算命測字混飯吃,三教九流之輩。

按理來說,這樣的人發跡之後,肯定是沉溺於享樂吧。

可他不,他是真正的一貧如洗,不貪戀任何財貨,正兒八經的家徒四壁,以至於在歷史上,他的喪事,都是皇帝親自下旨讓地方官幫忙辦的,如若不然,可能連喪事都不能體面。

不只如此,但凡有什麽功勞,他往往都推給別人,自己不願去領什麽功勞,可若是遇到了不平的事,他便一定會跳出來,當著皇帝的面反對。

這種反對,並不是士林中那種標準的邀直取名這樣簡單,因為他維護的對象,並非是讀書人這個群體,卻多是三教九流之輩。

姚廣孝沒有因為金忠此時的‘胡言’而生氣,反而語重心長地道:“金公啊,做人要灑脫一點,想開一些,放下執念,才可圓滿。你就是心事太多了,這才自添煩惱。”

金忠道:“老夫還活著,若不煩惱,等將來進了棺材,什麽煩惱都沒有了,反而可怕。”

姚廣孝道:“安南侯,以後他若是過世,你也給他燒個舍利,要通體漆黑的。”

“你……”金忠張口要罵。

姚廣孝便嘀咕道:“你看,他就是想不開,執念太重,什麽都要計較,難,太難啦。安南侯,貧僧欣賞你。”

“啊……”張安世臉都黑了,他不希望得到姚廣孝的欣賞,畢竟這種欣賞,總讓他有一種好像跟屎殼郎在一起,臭味相投的感覺。

姚廣孝卻是定定地看著他道:“方才金公的話,你聽了嗎?”

“聽了。”張安世道。

姚廣孝:“他那一套皇帝論,是他大半輩子才悟出來的,你就不一樣了,你小小年紀,就懂這個道理,還能身體力行,這也是為何你總立功勞的原因。”

張安世撓撓頭道:“其實我也沒想那麽多……”

姚廣孝微笑,搖著頭道:“沒想那麽多,還總能做正確的事,那就更了不起了。人哪,要做成一件事,就得讓身邊的人都得利!就說你那商行吧,能讓跟著你的人都能掙銀子,所以你放一個屁出去,下頭的人拼了命也肯去做。那些模範營的將士,跟著你有吃有喝,有功勞。他們自然敢舍身忘死。還有你對付逆黨的那一套,內千戶所上下,你舍得給錢,舍得給他們爭功,他們哪一個不是盡心竭力呢?即便是對那些韃靼人,只要舍得拿錢,實實在在地給了別人好處,那麽一切就可以水到渠成。”

“其實啊,做皇帝如此,做事也是這個道理。你看紀綱,為何總是不如你?是因為他不夠老練,心計不如你嗎?小娃娃,紀綱這樣的人,若論心機,你差他遠著呢!可這個人,私心太重了,他只計較自己的利益得失。一個人,只想著自己獲得最大的好處,那麽就只能靠強力來壓著底下的人對他順從,可是這種壓迫,固然可以讓人辦事,可要想讓他們舍身忘死,怎麽可能?”

“歷來那些絕頂聰明的人,你看他制定出來的章程,可謂周全到了極點,看上去完美無缺,可最終……怎麽樣呢?王莽新政,你知道不知道?那新政……有什麽不好?可結果如何?這是因為王莽什麽都算好了,唯獨沒去計算的是,那些為他效命的人,從中得到什麽。於是……新政執行不下去,哪怕執行下去,最終也是歪的,最終……其實不過是自取滅亡,為後人所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