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山脈裏的天氣原本趨於初冬, 晝夜溫差頗大,一般太陽下山,漸漸的就會開始察覺到涼氣上湧, 礦場現在正是日落, 卻出人意料的悶熱, 像是個溫度高居不下的囚籠。

周沅怕曬, 從靈戒裏摸出一頂幕籬遮著,在楚明姣離得有十幾步的時候,警覺地一回頭。

楚明姣朝她友好地笑:“周姑娘。”

“是你啊。”周沅掀開幕籬下的一層輕紗,語調明快:“叫我周沅吧, 姑娘姑娘的,太生疏見外。不出意料的話, 我們得在這個鬼地方待一段不短的日子呢。”

“我叫楚明姣。你若是怕太拘禮,叫我明姣就好,我朋友們都這樣稱呼我。”

她和周沅認識不到一個晚上, 但看得出來,這姑娘性格活潑, 明媚樂觀,遇到事也不一個勁倒苦水哭哭唧唧,情緒很穩定。

“這是什麽?”楚明姣看向周沅手掌心裏安然躺著的幾塊圓滑石子,問:“看出什麽來了嗎?”

“都是隨地摸的石子。”周沅搖頭,她腰上佩著一串薄如蟬翼的金紙銅錢,被夕陽的光束照得閃閃發光,因為曳動的幅度晃出大小不一的光斑,她索性將這串配飾扯下來, “還沒有。”

“從某種層面上說,現在我們看到的, 只是地煞想讓我們看到的。”

地煞將他們卷進來之後就隱聲匿跡,沒有立即攻擊,也沒有鬧出天花亂墜的動靜,證明它有自己的想法。

現在擺在他們眼前的路,只有兩條。

一是地煞會選個時間出其不意地攻擊,他們唯有硬接。

二是地煞會逐步給出提示,就像玩捉迷藏遊戲,耐心地同他們周旋,以達成自己想要的結果。如果是這樣,它一定有所謀求。

如果是前者,靠的是他們自己的真本事,如果是後者,地煞不會急於一時。

現在,對楚明姣來說,有比地煞更讓人困擾上心的事。

“你有什麽事,直接問吧。”周沅看著楚明姣笑:“我每回下山回家裏,許多親戚都會專程過來,逮著我問許多問題,什麽才買的那片莊子如何,還有今年收成如何,土地可還肥沃,明年是否風調雨順。他們問問題之前,也是你現在這樣的表情。”

她一把將幕籬掀上去,湊近楚明姣,轉著眼珠觀察,“你遇見了棘手的事?好像也不對,你看起來還有點緊張。”

敏銳的洞察力。

楚明姣摸了摸自己臉頰,笑了下,將從方才開始就縈繞在自己心裏的問題拋出來:“我想和沅沅姑娘請教主次身的問題。”

她輕聲問:“如果說,一個人的主身很強大,次身卻很弱,甚至是個完全沒有靈力的凡人,這……是什麽情況?”

周沅沒想到是這樣的問題,在原地蹙眉思索了半晌,才要說話,字節都到了唇齒邊,卻因為眼前近在咫尺的容貌而窒著消音。

楚明姣長得好看,她知道,這一晚上,每當她視線落在這張臉頰上,心裏總是忍不住犯嘀咕。

上天的偏愛也太明顯了。

楚明姣的美,並不是溫柔秀氣,如小家碧玉般的含蓄內斂,也並非以氣質取勝的冰清玉潔,儀態萬千,她就是一團燃燒在眼前的焰火。當美貌成了一種可以殺人的工具,給人的感覺,總是既危險又神秘的。

神秘之處在於,這種姿容,她竟在凡界四十八仙門中毫無名聲。

周沅不想和她為敵。

“這個問題,要分情況來說。”她整了整字句,重新說:“如果在主身受重創的情況下強行剝離出來的次身,確實會受到巨大的影響,導致靈力薄弱,就如同先天不足的嬰孩,這在後期是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彌補挽救回來的。”

“不是這種情況。”楚明姣篤定地搖頭:“是完全沒有靈力,就是個凡人。”

“一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為了表示嚴謹,周沅沒說絕對:“其實我們中的大部分人並不會分出次身,單專一道才能走得更遠,分離次身是那種修為已勘極境,年歲又不小的長輩們無奈之下才會做出的選擇。但他們肯定也不會修出一個沒有靈力的次身啊——本來就是為了修為更進一步才這麽做的。”

本質上來說,這就是件矛盾異常的事。

周沅見她聽得極為認真,神色凝重,多嘴隨便提了一句:“你問的那個人,什麽修為啊?”

“化月境大成圓滿。”

“?”

周沅臉上的表情崩裂了,她懷疑自己沒聽清楚,再三確認:“化月境大成圓滿?是真的嗎?有這種修為的,別說凡界,就是整個三界,都提著燈籠難找吧?”

“這再突破,就是——化神境?”

周沅噤若寒蟬。

總所周知,化神境只有一人,那是天地間獨有的一種生靈,強大到無人匹敵,是眾生的信仰,所有修仙者注定只能終身仰望的萬仞絕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