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裴肆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草場上喧嘩笑鬧聲不斷,周予安接過家奴遞來的披風,臉色很差地離開了。

……

這邊停著輛青布圍車,在一眾舉人、進士公子們的馬車當中,顯得毫不起眼。

裴肆坐在車裏,他穿著黑色棕狐領大氅,腿上蓋著塊薄毯,兩指將車簾略夾開些,往外看。

看場子從熱烈、喧鬧到尷尬、狼狽,看舞姬的脂粉氣到書生文人的酸臭氣,當然,還有周予安的怒氣。

待目送那位公主離開後,裴肆面含笑意,這才歪回軟靠裏。

車口坐著的阿余也不再看熱鬧了,用鐵筷子戳了下小銅爐裏的炭,撇嘴道:“公主未免有點欺人太甚了,周予安好歹也是個侯爵,她竟算計得小侯爺和低賤的舞姬打架。”

阿余打了下自己的臉:“一個大男人,褲子都被扒掉了,奴婢方才都臊得沒法兒看,那小侯爺兩條腿白花花,臉子比咱爐子裏炭還紅,眼看著動殺心了,把那舞姬都踹得吐了口血哩。”

“你覺得她過分了?”裴肆閉眼,一臉的雲淡風輕。

阿余搓著手,往手縫裏哈熱氣:“多少有點羞辱人的尊嚴了。”

裴肆笑笑:“本督不覺得羞辱,只覺得快意恩仇。她這法子是粗糙粗野了些,但卻也直接,她一個鄉下小丫頭,不會京城那些彎彎繞繞的文雅算計,最多只能想到這些了。”

阿余品出提督言語裏有縱容的意味,輕打了下自己的臉,笑道:“您說的是,死的不是奴婢的親人,奴婢便不能同殿下一般感同身受。只是提督,周予安今兒受了如此奇恥大辱,他這人心胸狹窄,手裏又握著公主的秘密,會不會豁出去報復?”

“他不敢。”裴肆小指撫了下眉毛,“沒有本督的允許就擅自行動,他敢冒著得罪我的危險做麽?再說他妻兒還在我手裏攥著,做什麽都得掂量著些。還有,首輔黨如今風頭正盛,報復春願,就是得罪唐慎鈺,更是得罪皇帝。今兒哪怕在草場把他給騸了,他也得低眉順眼。最重要的是,你永遠不要低估一個小人的無恥和忍耐程度。”

阿余點了點頭,湊過去給提督捏腿,“我要是他,我寧可躲在莊子裏吃齋念佛,也絕不來鳴芳苑這樣的是非地,玫瑰花身上全是刺,他過去在女人身上吃的虧難道少了?還傻乎乎地往裏鉆。”

“嘶-”裴肆的腿仿佛被刺紮了般,他揮了揮手,讓阿余別捏了,坐起來整了整大氅:“你當他傻,看見小春願那樣的美人就丟魂了?最近唐慎鈺已經開始行動了,一點點往出翻周予安過去經手過的案子,只要辦差,誰還沒點錯漏了?唐慎鈺這是明白警告周予安,盡快按他說的做,否則,他就有本事把這些錯漏放大,到時候治罪周家!而本督之前又讓你告訴周予安,小春願有用,暫時不殺。周予安幾經思量,這才鋌而走險,放低姿態,跑到鳴芳苑攀龍附鳳來了。”

阿余了然:“怨不得他屁顛兒屁顛兒跑來,不過,他一個擁有丹書鐵券的侯爺,居然跟些儒生和校尉較勁,太跌份了。您說他到底是不是周家的種,怎麽跟他爹一點都不像。”

裴肆抱著暖爐,困得打了個哈切:“他可是純純正正周家的種,周予安跟他祖父幾乎一模一樣,都是心很野,但能力卻不行,偏生臭公子哥兒毛病還一大堆。當年老太太眼看著家道要中落了,非常嚴苛地教養兒子,果然先定遠侯很爭氣,性子果敢堅毅,手腕強硬,為周家掙下侯爵之位和丹書鐵券,但他成日家在外頭忙,和母親妻子關系就有些疏遠。都說隔代親,老太太當年對兒子那是往死裏打的狠,對孫子卻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阿余看提督面有倦色,輕聲問:“戲看完了,那咱們現在回京麽?”

裴肆唇角含笑:“急什麽。”

……

這邊。

草場跟前有個九曲樓,專供宴飲休息。婢女們端著冒著熱氣兒的珍饈美食,魚貫進入花廳,將酒水和吃食一一布在各個小席面上。

鳴芳苑既賞給了長樂公主,而邵俞是公主府的大總管,那便是這場席面的東道主。他倒是守著禮,沒敢坐在最上首,只在主座下邊添了張矮幾。

邵俞掃了眼四周,小席面上坐了六位年輕書生,各個瀟灑俊逸,舉手投足間盡是詩書風流。

邵俞笑著舉起酒杯,對眾人朗聲道:“各位都是長安久負盛名的才子,原本今日蹴鞠會後,殿下要辦個鬥詩會,誰知方才在草場發生了那樣的事,殿下也沒心情了,特特叫咱家開個小席面,給各位公子賠禮致歉。”

眾書生才子趕忙站起,舉起酒杯,紛紛贊著公主,無外乎說殿下實在太禮賢下士了,今日他們能來鳴芳苑參會,已經是三生有幸了。

其中,在小席面靠左坐著的,正是蹴鞠會上第一個下場踢球盧書生,他早在數月前就投靠邵總管了,此時,自然要配合著總管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