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姜小沫開逛下(第3/7頁)

姜小沫挖出一箱窖銀,解了秉合魚鍋夥的燃眉之急,眾混混兒對他愈加敬服。可他自己心裏不是滋味兒,舍出一身肉換來的這個名號,別人當面尊稱一聲“九伯”,背地裏誰不罵他臭狗食?官府更是將此輩歸為匪類,以“鍋匪”呼之。俗話說“瓦罐不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前亡”,有多少剛開逛的愣頭青,都憋著弄死個成了名的大混混兒揚名立萬兒,出來進去的明槍暗箭防不勝防,縱然落個善終,死後也保不齊跟丁大頭一樣不得安生。鍋夥一眾兄弟如今有了飯門,青龍幫顧三爺的恩德也已報答,秉合魚鍋夥豈是久留之地?

轉眼間冬去春來萬物復蘇,又到了開海的時節。河面上大小船只首尾相連,陳家溝子魚市成交兩旺,一片繁忙,大街上恢復了往昔的喧嘩。姜小沫混跡塵埃,待時而動,眼下他也坐不住了,因為他身上的鱉寶必須拿天靈地寶養著,否則撐不了一年半載。他掏出褡褳中的《寶譜》反復查看,九河下梢不愧是魚龍變化之地,眼下便有一件天靈地寶,合該著顯寶。

天靈地寶不可能擺在明地上等著你拿。那天下午,姜小沫突然說要出門,帶上憋寶的煙袋鍋子和褡褳在頭前引路,傻哥哥在後邊跟著他。前一陣子,姜小沫掏了大把銀子,托薛神醫診治傻哥哥的殘腿,治了三個多月,傻子的腿雖然還瘸著,卻不必再架拐了。兩個人招搖過市,徑直來到陳家溝子魚市的“萬記海貨店”。看招牌也知道,海貨店老板姓萬,三十多歲,中等個兒頭,黑瘦的一張長臉,一對小眯縫眼,不笑不說話,見到秉合魚鍋夥的頭把,趕緊迎出來,點頭哈腰地打招呼:“哎喲九伯,哪陣香風把您吹來了?快往裏面請!”

姜小沫不動聲色,帶傻哥哥走進海貨店,轉著夜貓子眼四下踅摸,靠墻碼著幾十個大麻袋,裝滿晾幹了的雜魚、蝦皮,一股腥鹹味兒直往鼻子裏鉆,看著貨不少,卻值不了多少錢。姜小沫看了幾眼,心裏頭有數了。萬老板搬過來一條長板凳,擦抹幹凈了,又忙著給姜小沫和傻哥哥沏茶倒水:“九伯、傻伯,我店裏地方小,您二位將就坐。”姜小沫抽著煙袋鍋子對萬老板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得跟您借一件東西。”萬老板賠著笑說:“什麽借不借的,您要用什麽,找人捎個口信,我給您送過去不就得了,還值當您親自跑一趟?”姜小沫說:“那我不跟您客氣了,我要借萬記海貨店的魚秤使幾天。”萬老板一愣,陳家溝子那麽多海貨店,怎麽單借我萬記的秤呢?沒了秤我還怎麽做買賣呢?不過秉合魚鍋夥的大寨主開了口,他也不敢多問,嘴上應承著,轉身去拿魚秤。姜小沫叫住萬老板,拿煙袋鍋子往墻角一指:“別忙,我借的是那杆舊秤。”

萬老板更納悶兒了,墻角是立著一杆舊秤,硬雜木的秤杆子,兩端銅皮包焊,刻著十三顆星花,頭上吊著個生了銹的大鐵鉤子,足有半斤重,秤砣、秤盤子一概沒有,早已用不得了。他給姜小沫作了個揖:“實話跟您說,做官的靠印把子,做買賣的靠秤杆子,此秤雖不堪用,卻是從我太爺爺那輩傳下來的,開買賣鋪戶得有幌子不是?萬記老秤正是咱家海貨店的招牌,沒了招牌我的買賣還怎麽做……”姜小沫不等他說完,直接遞過去二百兩銀票:“這個您拿著。”萬老板眼睛一亮,他的店小本經營,二百兩銀子夠他賣多少海貨的!當時搓了搓手,卻不敢接銀票:“九伯,小店全憑鍋夥兄弟們照應著,咱這天天打頭碰臉的,我哪能收您的錢?”

姜小沫瞧出了萬老板的心思,無非是擔心收了銀票,鍋夥混混兒們會來捯後賬,攪黃了海貨店的買賣,轉著夜貓子眼嘿嘿一笑:“您的意思我懂,君子不奪人之所好,我可不是跟您論價,非要買您的萬記老秤。我只借用三天,一天也不多借,三天之後原樣奉還,銀票您也收著,權當我跟您交個朋友,您看行不行?”萬老板畢竟是個買賣人,不會什麽也會算賬——一杆用不上的破秤,借出去三天,就給二百兩銀子,那不跟白給的一樣嗎?姜小沫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字號,身為秉合魚鍋夥頭把,在陳家溝子魚市上向來說一不二,吐一口唾沫砸一個坑,既然他說了三天歸還,定然不會賴著不給,該不是九伯他老人家可憐我這個小買賣人?思前想後琢磨不透,但是無論如何不敢駁了九伯的面子,真讓他空著手出門,那以後我的買賣還幹不幹了?萬老板一頭霧水,老老實實拿了魚秤,恭恭敬敬交到姜小沫手中。

姜小沫拎著萬記老秤出來,回去的路上,卸下秤鉤子揣入褡褳,又順手買下兩捆粗麻繩,找船把式雇了一艘小船。轉天一大早,不知他從什麽地方牽來一頭黑驢,吩咐傻哥哥拿上粗麻繩,從鍋夥出來,小船已經在河邊候著了。二人一驢上了船,姜小沫吩咐一聲,船把式搖起雙槳劈波斬浪往前劃。九河下梢水路通暢,他們又是順水行船,百十裏地的路程,沒過晌午就到了海下。姜小沫掏出二兩銀子,讓船家自己去找吃喝,晚上挨一宿,天亮前在原地等著,到時再給他十兩銀子。船家收了銀子,連連作揖道謝,秉合魚鍋夥大寨主用了自己的船,不給錢那都是往臉上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