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姜小沫憋寶下(第3/8頁)

姜小沫讓煙霧嗆得連聲咳嗽,眼都睜不開了,越睜不開越犯困,上下眼皮子打架,迷迷瞪瞪忍不住要打盹兒。恍惚中有如騰雲駕霧一般,身不由己地往上升。他心裏吃了一驚,猛然回過神來,見腳下踩著一根粗大的木梁,足有三尺多寬,似乎置身在二鬼廟正殿的大梁之上,可是往上看不著頂,往下看不著地,好似懸於半空中,前後也看不到頭。他橫下心來,奓著膽子往前走了幾步,看到木梁當中臥著一只大黃貓,渾身上下沒長半根雜毛,僅在頭頂有個白斑,形似飛鳥。姜小沫長這麽大,野貓野狗可見得多了,卻從沒見過這麽大的貓,都快趕上老虎了!

這小子膽又大手又欠,慣於招貓逗狗,看此貓酣睡不起,他也不問青紅皂白,將掩身棒子夾在胳肢窩底下,騰出一手就去扯大貓的胡須,怎知須毛如同尖刺,險些給他的手紮穿了。姜小沫一氣之下又擡腳去踹,“哐”的一聲,恰似踹在一口倒扣的大銅盆上,大黃貓仍是紋絲不動。姜小沫倒也不慌,按竇占龍交代的法子,拿掩身棒子在貓頭上敲了三下,聲如擊磬,銅聲泠然。

果如竇占龍所言,大黃貓緩緩睜開了一只眼,溜圓的眼珠子直冒綠光,與尋常的貓眼並無二致。緊接著一眼睜一眼閉,尾巴稍微擺了兩下,仍是動也不動,好像根本沒看見眼前這個大活人。姜小沫又拿掩身棒子敲打貓頭,大貓才把另一只眼睜開。這個貓眼珠子可了不得,亮如金燈一般!

姜小沫只覺眼前一花,竟似被那道金光裹住,電光石火間墜入了一座燈火通明的石窟。他四下裏一看,穿成串紮成捆的大小銅錢堆積如山,一箱箱的元寶沒遮沒攔,全敞著蓋子,不是鎖家門的寶庫還能是哪兒?至此他恍然大悟,合著貓眼珠子就是“八寶金光洞”!

咱不能說姜小沫出身貧苦,雖然他爹娘只是江湖藝人,一輩子沒發過大財,充其量只是小門小戶,可也從沒讓他缺吃少穿。直到他一彈弓子打翻了馬車,惹上了魚鍋夥的混混兒,為了三百兩銀子的賠償,落得家破人亡,這才知道人命不如銅臭。又從天津城打著三岔板討飯來到口北,一路上忍著饑寒,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氣,不都是因為窮嗎?此時落在八寶金光洞中,驟然見著那麽多金銀財寶,眼珠子差點兒沒瞪出來,有心伸手去拿,卻又尋思:“憋寶的再三囑咐我,不能貪小便宜吃大虧,我可跟人家滿應滿許了,如若犯了小粘了手,即使只拿上一枚銅錢,出去也得讓憋寶的小看了我。”

姜小沫心高氣傲不肯栽面兒,自己跟自己說:“什麽金銀財寶,我當它們是錢就是錢,我不當它們是錢那就是土!”當下在寶庫中轉了一圈,來到盡頭的石壁前,掄起掩身棒子敲打石壁,敲一下顯出兩扇大門,但是僅具輪廓,有如畫上去的。再敲一下,當中裂開二指寬的一道縫子。敲過三下,只聽得“轟隆”一聲,石門雙敞,往裏一看,卻不似門外這般金光耀眼,而是漆黑一團,深不可測,還刮出陣陣陰風,吹得他直打哆嗦。姜小沫一腳邁進去,立時陷身於黑暗之中,再伸手往來路上一摸,哪有什麽石門,洞壁上連條縫兒也沒有了。四下裏黑咕隆咚的,不知何物“刷刷”作響,說風又不像風,聽得人心裏直發毛,又覺得灰塵彌漫,嗆得他喘不上氣。姜小沫掏出懷裏的火燭擺在地上,又摸索著打著火鐮,引燃火絨子,借著暗淡的光亮,看出自己置身在一處空蕩蕩的石室之中,兩丈見方,高不見頂,到處積滿了灰塵,順著聲響一看,縱然他膽大包天,也嚇得跌坐在地——屋角立著一人,披頭散發,面目模糊,眼窩子裏沒有眼珠子,僅是兩個灰蒙蒙的窟窿,身形奇高,如同一具削去皮肉的骨頭架子,穿著一件遮過腳面的破舊長袍,就跟杉篙上挑著個破傘蓋似的,給閻王爺當差都嫌寒磣,正揮著一把大掃帚,慢吞吞地東劃拉一下西劃拉一下,不住地掃著墻上的積灰,但是掃掉多少落下多少,怎麽也掃不完。

姜小沫看見拿著掃帚的這位,就知道是二鬼廟中的無皮相士了。白木鳥王只是屋梁上的一只大銅貓,而活骷髏般的無皮相士,卻似地府中的惡鬼。他不由得暗暗心驚,正自犯著嘀咕,無皮相士已經拎著掃帚沖他來了,兩個沒眼珠子的灰窟窿,直勾勾地“盯”著破砂鍋子中的饃饃娃。姜小沫在鍋夥混過,寧讓人打死,不讓人嚇死,從地上爬起來,攥緊手裏的掩身棒子,心裏頭發著狠:“我不管你是哪路的孤魂野鬼,你敢動我一下,別怪小爺我拿‘活鬼躲不開、死鬼避不過’的掩身棒子招呼你!”

可那無皮相士只盯著饃饃娃發呆,兩個鼻窟窿不住嗅著香氣,哈喇子滴滴答答往下淌,卻沒有上前搶奪。姜小沫松了口氣,想必是自己身上穿著團龍褂子,兩個饃饃娃又放在鎖家門的破砂鍋子裏,無皮相士才不敢輕舉妄動。難怪竇占龍說憑著鎖家門大羅羅密一身行頭,勾取二鬼廟中的天靈地寶易如反掌。如此一來,姜小沫的膽子又大了,撇著嘴問道:“哎哎哎,我說,別看了,就你臉上那兩個瞎窟窿,看得見小爺砂鍋子裏裝的是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