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姜小沫憋寶下(第2/8頁)

正所謂“賊過留一半,軍過全不留”,經過亂軍以及惡丐的洗劫,口北城裏的商號十不存一,到處殘垣斷壁,面目全非,東家、掌櫃的、夥計、家眷死傷無數。老實巴交的百姓躲在屋裏不敢露頭,卻有不少貪小便宜的地痞流氓,瞧見亂軍跑光了,趕緊出來撿洋落兒。這時候躲了一宿的都統大人也發話了,點齊兵馬到處巡查,凡是在街上撿東西的,一概抓起來。沒過一個時辰,官兵抓了一百多人,一旦從身上搜出財物,就被視作亂軍、流寇,當場梟首示眾,稀裏糊塗成了頂命鬼。官府又張貼布告:哄搶商號、撿到財物的,限三日內上交都統衙門,既往不咎,否則一經查實,即以亂匪定罪。很多膽小之人做賊心虛,送至衙門的財物堆積如山,都統大人又撈了一筆。

一張嘴難表兩家事,回過頭來再說那天夜裏,城裏城外亂成了一鍋粥,到處都在殺人放火,哭爹喊娘之聲不絕於耳。蹲在車馬店門口的幾個惡丐一合計,城裏都亂成這樣了,咱還等什麽?進去把人一殺,搶了鎮幫三寶,回去跟大羅羅密交差領賞吧!當即沖進院子,撞開屋門,兇神惡煞般一擁而入,看見竇占龍和姜小沫坐在炕上,一個抽著煙袋鍋子,一個嗑著瓜子,跟前的茶壺裏香氣撲鼻,二位有說有聊還挺滋潤。幾個惡丐氣兒不打一處來,咒罵聲中上前搶奪。姜小沫按竇占龍說的,掄著掩身棒子便打。他混過鍋夥,下手又黑又狠,加之恨透了鎖家門的乞丐,憋著一肚子邪火,這一通亂棒專往腦袋上招呼。那幾個惡丐見了掩身棒子,有如耗子見了貓,一個個心虛氣短,躲也躲不開,避也避不過,被姜小沫三下五除二打趴在地。

竇占龍見時機到了,帶姜小沫出了車馬店。二人騎上黑驢,避開亂軍和奔逃的百姓,順著小路上了祭風台。在二鬼廟山門前下了驢,姜小沫瞅見被無數乞丐踩成了肉餅的大羅羅密,全身上下滿是腳印子,癟癟塌塌的,流了滿地的膿水。想到此人作威作福的情形,他恨不得再去踩上幾腳出出氣,怎奈連湯帶水的太惡心了,剛沖大肉餅啐了口唾沫,卻見竇占龍已將黑驢收入賬本,邁步進了廟門。姜小沫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剛才還騎在屁股底下的黑驢怎麽變成紙驢了?他使勁揉了揉眼,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倆人進得二鬼廟一看,之前的四個蠟燭頭仍然亮著,照得整座大殿一片通明。那些個沒隨著亂軍入城劫掠的乞丐,多是丐婆子及膽小怕事之輩,眼瞅著鎖家門的大羅羅密讓人踩扁了,城中又出了那麽大的亂子,均已卷了金銀細軟四散而逃。整座二鬼廟裏,從前到後連一個會喘氣的也沒有了。

姜小沫東瞧西看,千瘡百孔的大殿中滿目狼藉,討飯的棍子、棗條、牛骨、破碗扔了一地,一件能換錢的東西也沒瞅見,哪有什麽堆積如山的財寶?

竇占龍讓他別著急:“統領鎖家門的頭一代老癩王,染了一身‘花子瘡’,有福不能享,有錢不能用,心中怨氣沖天。他自己用不了,別人也不能用,將從各處搜刮來的財貨,盡數收入了二鬼廟八寶金光洞,由廟中的二鬼替他守著。二鬼有名有號,一個叫‘白木鳥王’,另一個叫‘無皮相士’,身上各有一件異寶,白木鳥王的名為‘八寶金光洞’,無皮相士的名為‘撞寶石’。窮王爺的子孫後代坐鎮祭風台,個個跟祖上一樣貪得無厭,洞中的金銀財寶只進不出,越積越多。外賊不僅打不開寶庫,就連見也見不著。上一代的幫主老羅羅密死得突然,如今執掌鞭杆子的大羅羅密又蠢又貪,連鎖家門祖傳的八寶金光洞在哪兒也不知道,更甭提進去了,所以才換了四個蠟燭頭,妄想照出寶庫的入口。然則不得其法,如同瞎子點燈他白費蠟。你穿上團龍褂子,一手拿掩身棒子,一手端破砂鍋子,帶著兩個饃饃娃,按著我說的法子,盡可入內取寶。千萬記住我的話,金條銀錠一概別碰,你一個人兩只手,抓得了幾個、背得了多少?只拿無皮相士身上的撞寶石,那才是無價之寶,切不可妄動貪念,因小失大!”

姜小沫聽竇占龍說了憋寶的法子,真乃匪夷所思。他打小就不是怕事的人,此刻也得給自己壯壯膽,嘴裏念叨:“開弓沒有回頭的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當在鍋夥裏抽了一支黑簽。邁過這道坎兒,從今往後一馬平川!邁不過去,那也是命裏該著!”

竇占龍交代清楚如何取寶,指點姜小沫在懷中揣上一支火燭備用,穿了團龍褂子,紮緊褲腰帶,左手端了破砂鍋子,裏頭擱著兩個饃饃娃,右手攥著掩身棒子,盤腿坐在供桌當中。他又取過四個蠟燭頭,逐一擺在供桌四角,然後坐在一旁,一口接一口地嘬著煙袋鍋子。憋寶的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最忌虛言妄語。竇占龍之前告訴大羅羅密的沒錯,只不過話到嘴邊留了半句。蠟燭頭是能照寶,但是你得有憋寶的眼力才行。但見他瞪著一雙夜貓子眼,借燭火辨明了二鬼廟中的寶氣方位,叼著煙袋鍋子不住噴雲吐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