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上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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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晨,天剛亮衛崢嶸就起床了,在廚房煎雞蛋,做早餐。陸行知告知他獲得兇手DNA的事兒,雖然離擒兇破案還差得遠,但他覺得一直壓在身上的重物像被揭去了一層,輕松多了,呼吸也順暢了海。

兒子小衛光著膀子進了廚房,這個高三男生練了一身好肌肉。小衛看他心情不錯,重提上次的話頭說,爸,你怎麽變卦了,為什麽不同意我考警校。上次衛崢嶸說了那話之後,一直沒跟兒子解釋。衛崢嶸說,小聲點兒。他關了火,把雞蛋盛進盤子裏,朝臥室望了望,確定胡海霞還沒醒,才悄聲跟小衛說,兒子,警察這工作,聽上去挺刺激,破案、抓人,但是也危險—我知道你不怕危險,但是還有另一面,警察要面對很多很多陰暗的東西,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東西,也是你在電視、小說裏看不到的東西,這些東西比身體上的危險還要折磨人。你做好這個準備了嗎?小衛說,一邊幹一邊準備嘛,你剛當警察的時候做好準備了嗎?衛崢嶸一怔,感覺讓兒子問住了。

吃完早飯,父子倆跟著胡海霞去搬店。胡海霞擺鞋攤的大市場,如今一個個店鋪貨攤都搬空了,這裏要拆掉了。胡海霞借了輛小貨車,衛崢嶸和小衛往車上搬運鞋盒。胡海霞也要一起搬,被父子倆堅決勸退了,只能在一邊兒歇著。小衛跟他媽說,搬到新市場,租金還漲了五百,要不別幹了,開淘寶店吧。胡海霞說,漲怕什麽,那邊人多,掙得也多,不會上網的人多著呢。她看著衛崢嶸又說,倒是你,一天比一天掙得少,現在家家戶戶都買車,誰還打出租車?衛崢嶸不想跟老婆擡杠,只管笑著當搬運工。他的手機響了,來電的是老杜,衛崢嶸走到一邊兒接了。老杜在電話裏說,陸行知暈倒住院了,你有空沒有,來幫把手?衛崢嶸一愣,立刻答應了,行,我去。他掛了電話,跟胡海霞請假說,有點兒急事,得去一趟。胡海霞說,你能有什麽急事兒?衛崢嶸一時編不出個理由,只好先搪塞道,回來再跟你說,壯壯,你辛苦點兒。見衛崢嶸真要走,胡海霞急了,嚷道,我們倆誰會開車?這車我就借了一天!小衛看他爸的神色,心領神會,勸他媽說,讓我爸去吧,要不弄輛平板車,我給你拉!陸行知在醫院病床上醒來,第一眼看見了趙正明。趙正明頭上纏著紗布,胳膊吊著繃帶。趙正明賤笑著說,陸隊,想我了吧,跟我做伴兒來了?陸行知恍惚了一陣兒,說,我睡了多長時間?趙正明鄭重說道,現在已經2012年了。陸行知瞪他說,小明.......趙正明忙說,您今天下午送進來的。一個年輕女護士走進來,訓斥趙正明,亂跑什麽?回去!趙正明做了個鬼臉,對陸行知說,陸隊,這兒比咱隊裏管得還嚴,明天見。護士把趙正明攆出去了,發現陸行知醒了,有點兒意外。她查看了陸行知的點滴和心率監測,調了調滴藥速度,說,別動,接著睡。

陸行知昏昏睡去,再次睜開眼睛時,窗外天是黑的,眼前坐著衛崢嶸。陸行知叫,老衛?衛崢嶸拿著手機正在看,聞聽放下了,說,接著睡吧,你還沒睡夠數。陸行知說,睡夠了。衛崢嶸便給陸行知墊了枕頭,幫他坐起身來,說,叫護士?陸行知搖頭說,我想到一件事兒,齊莎莎打電話給我,之後幾個小時就被殺了。兇手這麽快就能趕到美發店滅口,我想來想去,只能是…….陸行知用兩根手指敲了敲肩膀。衛崢嶸看懂了,扛肩章的,警察。陸行知接著說,她找不著我,電話都打到市局了,誰知道她之前還往哪兒打過電話。衛崢嶸說,你可別瞎猜。陸行知繼續說,你想想,作案手法,一點證據不留,反偵察意識超強,這些誰能做到?當年那些物證,柳夢的頭發,寧寧的玩具,又有誰能搞到?說不定就是兇手在現場順手拿走的。咱們得再查查,當時出警的都有誰。

剛醒來就拋出這麽一大堆想法,可見陸行知昏迷著也不踏實。懸案就是這樣,無時無刻不吊著你的靈魂。衛崢嶸望著陸行知,這個老戰友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像有些走火入魔。衛崢嶸說,行知,別魔怔了。咱們有他的DNA,所有警察都采過樣,要真是內部人員幹的,早比對出來了。陸行知幡然醒悟,垂下了頭。

衛崢嶸岔開話題說,你為什麽讓寧寧去看監控?陸行知想起自己暈倒之前跟楊漫的對話,深呼了一口氣,說,我是沒辦法了。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衛崢嶸突然說,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離婚了?陸行知凝神想了半晌,他們是陸安寧十歲那年離的。他慢慢跟衛崢嶸講,陸安寧六歲的時候,心理創傷其實已經快好了,他跟楊漫都覺得她可能已經把那件事忘了,不再怕黑夜,不再做噩夢,是個健健康康的小丫頭了。可她再長大些,懂事了,就知道陸行知是幹什麽的了。那時候陸行知剛提了副隊,辦了幾個大案,天天早出晚歸。她一看見深夜歸來的父親,就有些緊張,好像知道他是去抓壞人的,壞人都幹了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