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上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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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6月7日晚,兇手用薛紅的鑰匙打開了柔柔美發店的門。

時間還不算太晚,店門玻璃映出路上的行人和汽車。附近有雜亂的人聲、音樂聲傳過來,江陰南路上的很多店鋪尚未關門。兇手推門進入,關上門,聲音被屏蔽在外。他取出包著布的羊角鐵錘提在手裏,小心繞過地上的雜物,向後面走。

後面的房間裏,一盞台燈下,齊莎莎正趴在床上玩手機。她正戴著耳機聽音樂,對兇手的接近毫無察覺。兇手用羊角鐵錘猛地擊打了齊莎莎後腦,隨後撿起手機,在手機進入黑屏之前消除了密碼,然後放進背包。

兇手在事後回想時,對這次襲擊很不滿意,因心情急躁,自己沒有細察齊莎莎的狀況,沒料到她會突然奮起反撲,將兇手推在梳妝台上。齊莎莎想要逃出時,兇手跟上打了第二錘,所幸血沒有濺到身。

兇手返回前廳時,透過店門玻璃,看見門外人行道邊站立著幾個年輕男子,正喝酒吃串,說笑談天。兇手無奈,等了約一小時,待年輕男子們離開後,才得以脫身。

兇手騎電動車離開江陰南路後,腎上腺水平下降,才察覺到自己右手手掌有異樣感。檢查後,發現手套被什麽東西刺破,出了一點血。兇手立即返回江陰南路,但到了距柔柔美發店約一百米時,他看到店前停著一輛車,車燈亮著。江北區刑偵大隊長陸行知正在店門前,透過玻璃觀察室內情況。兇手無奈,只好離開。

而陸行知對以上情況一無所知。他用工具打開美發店門鎖,進了門,穿上鞋套向後面走去。走近了,他看到在手電光的照射下,白布簾上的血跡很清晰。陸行知戴著手套的手慢慢伸向布簾,手臂止不住地微微發著顫。他打開布簾,手電照到了趴在床上的齊莎莎。她上身俯臥在床上,腿垂在床邊,臉朝下,脖子上纏著絲襪。房間裏物品撒了一地,有搏鬥過的痕跡。床單上、地上都有血跡。

陸行知走到齊莎莎身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頸動脈,血管沒有任何搏動。陸行知站在原地,喉嚨裏發出聲響,好像一口氣憋在了胸口,半晌才透過氣來。他拿出手機,打回隊裏,說,江陰南路79號柔柔美發店,讓老呂帶隊過來,有命案。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柔柔美發店門前停滿了警車。店裏支起了大燈,照得滿屋雪亮。

老呂帶著法醫隊伍勘驗現場,店裏物品過於雜亂,勘驗是個大工程。他們一直忙到太陽露頭,指紋還沒取完,物證還沒裝完。從這麽多物證中尋找兇手的DNA,如在樹林中尋找一片樹葉,還不一定找得到。老呂嘆了口氣說,這一周都別想睡覺了。助手小鄭說,不是已經有兇手的DNA了嗎?老呂問他,你怎麽知道這起案子也是同一個兇手?小鄭笑笑,覺得答案很明顯。老呂敲打他說,你這不是法醫的思維,還得學呀。每個現場都是從零開始,懂嗎?除了證據,別的都不能指向結論。

陸行知坐在店門外的警車裏,精神不振。霍局打開車門坐了進來,遞給他一袋子小籠包,但陸行知毫無胃口。霍局打開袋子,自己捏著吃,知道他為什麽懊惱,勸他說,算了,你也料不到的。陸行知說,我應該早點兒來。霍局說,到了這個階段,誰都是頂著一口氣堅持著,你可別讓這根稻草壓垮。陸行知淡淡地說,人命,不是稻草。我是打比方,霍局說,我知道這滋味兒,就像父母沒抓牢孩子的手,孩子走丟了,父母想死的心都有。當年老衛也是,早點去見白曉芙,可能就……不說了,別過於自責。警察有時候就得鐵石心腸,才能咬著牙繼續幹。陸行知不語,自責是別人的三言兩語無法排解的。

老朱打開車門,也坐進來了,說,兩頭有兩個監控,那邊五金店門口一個,這邊便民超市門口一個,我都要了。老朱頓了頓,從霍局手裏捏了個包子吃,接著說,但是,看見沒有,路兩邊兒小飯店,到了晚上都是燒烤攤,這條街太熱鬧了,找人不容易。陸行知望著兩邊的居民樓,都是二十年往上的老小區。陸行知說,那目擊者也多,先去趟街道居委會吧。

他們從居委會請來了幾個熱心腸的大媽和一個大爺,帶到警隊監控室。監控視頻用投影儀打到了墻上,圖像放大了,便於老年人觀看。老杜和老朱負責接待,一人端上一杯菊花茶。老杜說,先喝茶,放了蜂蜜,清熱敗火。大爺大媽覺悟都很高,說,先工作,先工作。老杜說,好,大哥大姐,我先介紹一下情況。首先,這個事兒要保密。大爺點頭說,懂,懂!老杜接著說,好,等會兒我們放錄像,你們就在裏邊兒找認識的人,看見一個就喊停,告訴我們他是誰,住哪兒,幹什麽的,好嗎?大媽說,放吧,放吧。老朱跟技偵的小劉說,先放五金店的,從晚上八點鐘開始。小劉點了播放,視頻走起來了。五金店門口的監控對著大街,只見人來人往,人流量確實不小。剛走了幾秒鐘,大爺大媽同時說,停。老杜問,哪個?大爺大媽們都伸出手,但指的不是同一個人。他們互相看看,大爺說,你這個我也認識。大媽也說,你這個不是老劉他大兒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