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二年(5)(第2/4頁)

大白天的,武小文在文具店裏整理貨架,他剃了個光頭,頭上的傷痕結了痂,臉上的青腫還沒消退。衛崢嶸大咧咧進來了,自己拉把椅子坐了下來。武小文看見他,本能後退了一步,強笑著說,你還真跟我耗上了?衛崢嶸說,正好我放了幾天假。

兩個學生進來買東西。衛崢嶸指著武小文跟學生講,你們知道他是幹什麽的嗎?流氓慣犯!還買他的東西?學生說,你是誰呀?衛崢嶸亮了亮證件。學生們吐吐舌頭,轉身出去了。武小文說,行,不幹了,我關門。

武小文騎著小摩托在前面走,衛崢嶸騎自行車在後面跟著。小摩托破,跑不快,衛崢嶸跟得不疾不徐,不急不躁。武小文問,你車呢?衛崢嶸說,這不是車?武小文說,別跟了!衛崢嶸又說,走你的,哎,過馬路左右看,紅燈停綠燈行。

武小文突然轉了彎,衛崢嶸跟著拐。騎了一段,衛崢嶸覺得不對勁,加速跟了上來,說,你去哪兒?武小文說,市政府。衛崢嶸猛蹬幾腳,把武小文的車攔住,說,別鬧事兒。武小文不理他,繞著繼續騎。衛崢嶸一把攥住他的車把,把鑰匙拔了。武小文下了車,突然走到了路中間,一手指著自己頭上的傷,一手指著衛崢嶸,高聲喊道,那是位警察,這是他打的!哎,都來看看啊!

路人聞聲駐足,車輛跟著減速,交通受到了影響,人越聚越多。衛崢嶸上去想把武小文拉回來,武小文幹脆撒起了潑。堵車的司機伸出頭罵起來,喇叭聲響成一片。交警發現出了情況,匆忙跑過來了。衛崢嶸被霍大隊叫去了。辦公室的門關著,還聽得見霍大隊的訓話聲。老霍真急了,大著嗓門說,你是警察還是街頭混混?然後“砰”的一聲,像是砸了個水杯。外面偷聽的警察們面面相覷。朱刑警說,霍隊沒發過這麽大火兒。誰知接下去就聽霍大隊說,哎,你還砸杯子?你有什麽不服氣的?你不想穿警服了是不是?破罐破摔,連帶著讓我們也穿不成?我告訴你,這起案子不是武小文幹的!是死者的丈夫,剛剛已經招了!然後又傳出了椅子翻倒的聲音。霍大隊說,去哪兒?我還沒說完!只聽衛崢嶸說,去找武小文。霍大隊氣惱地嚷嚷,還去?衛崢嶸!衛崢嶸說,我去給他道歉!聲音一落門就開了,衛崢嶸大步走出,偷聽的人們趕緊各忙各的。

衛崢嶸去找武小文,真是去道歉的。武小文白天鬧那麽一出,那條路的交通癱瘓了一小時,還引來了記者,影響很不好,衛崢嶸不想連累隊裏。不過這時他還不知道,這晚發生的事情會改變他的人生。武小文並不在家。一個小時之前,他趁著夜色出了門,走到小巷裏一處堆放著破桌爛椅的雜物堆前,將破爛一件一件移開。破爛移走後,露出三個藍色的汽油桶,和馬成群的那三只一模一樣。這其實就是他那天偷偷撿回來的。他提起汽油桶回到自家門前,往小摩托後面掛了個拉貨用的小車鬥,又把三只汽油桶放進去,蓋上塑料布。他關好院門,騎上小摩托走了。

衛崢嶸騎著自行車走在去武小文家的路上時,武小文已經到了他家的祖傳老院門前。他下了車,拿了把鐵尺插進門縫一挑,挑掉了門閂。他輕輕推開門,推著摩托進去了。

衛崢嶸還沒到武小文家的巷子,呼機響了。他拿出來看看,是白曉芙。進了巷口,那家雜貨店還開著,窗口放著公用電話。衛崢嶸猶豫一下,騎了過去,片刻又返了回來,拿起電話,給白曉芙回電。白曉芙在電話裏說,以為你不給我回了。她聽上去語氣嬌嗔,口齒黏滯,好像有些醉意。衛崢嶸說,剛才在路上。白曉芙直白地問,你能來找我嗎?看來她真是醉了,衛崢嶸沒說話。白曉芙說,來我家,我兒子今晚不在,送朋友那兒了。衛崢嶸說,我有事兒。白曉芙笑笑說,能不能換個借口?衛崢嶸又說,真的有事。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衛崢嶸耐心等著,聽見白曉芙輕聲一笑,說,這些年我是怎麽過的,沒跟你說過,今天我想跟你聊聊。別怕,不是要罵你,我結這個婚,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做錯了。衛崢嶸猶豫著說,你喝多了。白曉芙笑出了聲,說,其實我很能喝,你都喝不過我,不信來試試。

衛崢嶸思量著去還是不去,最後把話在嘴裏化軟了,說,早點睡吧。白曉芙說,不想來我家,那就換個地方。記得那個電影院嗎,咱們最後一次看電影,我想看《廬山戀》,你要看《高山下的花環》,看完你就去當兵了。

衛崢嶸有點兒急,說,喝了酒你就在家待著,別亂跑。白曉芙幹脆地說,你來不來都行,反正我會去。說完就掛了。衛崢嶸放下電話便打定了主意,給武小文道完歉,就去見她,聽她把話說完,也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