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女圖書館員之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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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裏黑乎乎的,空間狹小,有台階盤旋著向上升。陸安寧跟在吳嘉身後,沿階而上。陸安寧喘著氣問吳嘉,他怎麽讓你進來?吳嘉說,我是他救命恩人。陸安寧想起剛剛看到的看門老頭,有些難以置信。吳嘉笑著說,其實我給他塞了二百塊錢。陸安寧說,真大方。

不知上了多少級台階,陸安寧累得邁不動腿時,吳嘉推開了一個小門,陽光猛地照射進來,把她的眼睛都耀花了。等眼睛適應了光線,她就看見了城市。他們在古塔的頂層,碧空如洗,天氣晴好。

陸安寧放下琴盒和書包,極目遠望了一會兒,又從包裏掏出零食來分給吳嘉吃。吳嘉說,我小時候上來過,那時候看得遠,還能看見城外的村子和藕塘。陸安寧挺惋惜,說現在都被大高樓擋住了,真煞風景。吳嘉笑笑說,我覺得挺好啊,高樓也是風景。城裏人老羨慕田園生活,羨慕小橋流水人家,真讓他們去農村住著,斷網斷電,連抽水馬桶都沒有,待得住嗎?現在村民家裏也安互聯網啊,誰都想看看更大的世界。陸安寧覺得他說得好像有道理。

吳嘉也望著遠處,話卻是對陸安寧說的,過去的噩夢,都忘了吧,向前看。跟噩夢賽跑,讓它追不上你。你還可以飛起來,讓它夠不著你。有那麽多人保護你,你不用怕的。陸安寧輕輕點了點頭。

吳嘉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打開一看,短信是楊漫發的,“你跟我女兒在一起?”吳嘉一驚,有些緊張,朝塔下四處望了望。其實他看也是白看,這個高度,看不見什麽,也就看不見楊漫的車就停在石門路的樹蔭下。

楊漫是跟著陸安寧過來的。陸安寧早上在洗手間待的時間有點兒長,出來時花枝招展,楊漫看出來,她還擦了自己的口紅。她今天本來有小提琴課,楊漫要送,她卻不讓送,說約了同學一起走。從楊漫身邊經過時,楊漫聞出她還噴了自己的香水。母親的直覺如狐狸一般開始發揮作用,陸安寧前腳出門,她後腳也跟著出來了。眼看著陸安寧上了32路公交車,明顯不是去音樂學校的路線,楊漫憑著蹩腳的車技,一路跟著公交車到了古塔。下車的人多,她沒看到陸安寧去了哪兒,然而過了會兒,她就看見了吳嘉。楊漫邏輯推理能力不行,卻直覺感到不對勁,便給吳嘉發了條短信。

過了會兒,吳嘉小心地回了個“是”。楊漫對早戀不早戀這事兒並不在意,知道了女兒的行蹤就好,況且吳嘉也是個靠得住的孩子,就又給他回了一條,“注意安全,按時送她回家。”吳嘉總算松了口氣。陸安寧也聽見了短信提示音,問是誰。吳嘉說,沒事兒。吳嘉表情有點兒不自然,陸安寧不知道哪條神經搭錯了,突然問吳嘉,你是不是喜歡我媽?吳嘉定了定神,笑著說,是啊。陸安寧惋惜地直接否定他說,算了吧,你幹不贏我爸的,他們倆離是離了,關系還好得很。再說,她也太老了吧。吳嘉說,我喜歡楊老師,是學生對老師的喜歡,我還喜歡食堂大媽呢,那是顧客對廚師的喜歡。陸安寧笑了,好像放了心。

兩人吃完了一包薯片,吳嘉擰開一瓶純凈水遞給陸安寧,說,哎,你拉一段兒小提琴吧。陸安寧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會拉最基礎的入門曲。吳嘉說,沒關系啊,是音樂就好。陸安寧不再推辭,打開琴盒,拿出小提琴來,在脖子窩處頂好,下巴壓住,然後琴弓一劃,一曲《天空之城》便在城市上空飄揚開去。

莫蘭案的DNA物證,是目前希望最大的案情突破口。陸行知當天從南大實驗室回到分局,馬上找了老霍,讓他出面詢問,當年南大跟市局交割的物證都落到哪兒了?同時他也給人在英國的謝老師發了電子郵件,說了說情況。

第二天老霍給他回了話,說,南大保存的物證沒丟,2002年交割給市局了,統一入的庫。DNA技術成形之後,經費來了,就隔三岔五驗一批。你去市局問吧,找技偵的老易。

陸行知答應了,正要去市局,老朱喊他,有個英國來的電話找他。陸行知想著正好,先跟謝老師確認一下情況。他接過電話剛說了句謝老師,對方卻說,不是,我姓顧。對方語氣很不友好,接著直愣愣地問,你是陸行知嗎?你上周給我發了郵件。陸行知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他是誰。上次曲振祥跟他說了陸安寧生父的事兒,他悄悄向南大了解情況,果真打聽到1994年有個姓顧的老師出國,年齡也對得上,只是出了國就再沒回來。陸行知問到了他的聯系方式,也發了一封電郵過去,然後就把這事兒忘了。這位不知道為什麽,直到今天才打來電話,也沒打自己的手機,直接打到了局裏。

對方不客氣地說,你聽好了,我收到這個郵件,真是莫名其妙。我不認識什麽大富豪的杜梅,她有什麽孩子跟我沒關系。我現在家庭幸福,事業有成,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再騷擾我,我下一個電話就打給你們局長。對方掛了電話。陸行知呆了一呆,有些氣悶,原來對方把電話打到局裏,還有個威脅的意思。這個姓顧的這麽氣急敗壞,陸行知判斷八九不離十,他就是陸安寧的生父。既然他急著撇清關系,就去他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