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二、桃紅衣白(第2/3頁)

江慈遙見衛昭回了東院,跟了過來,宋俊卻在院門外攔住了她:“大人說不見任何人。”

江慈隱約聽到院內有劍氣之聲,更是擔憂,面上卻笑道:“我昨天忘了樣東西在大人屋裏,現在相爺那邊等著急用,可怎麽辦?”

宋俊曾保護過她多日,知她與衛昭關系極好,雖不明平素飛揚跋扈、乖戾無常的大人為何對這小丫頭另眼相看,卻也知其中必有緣由,正有些為難,江慈已從他身邊鉆了過去。

宋俊攔阻不及,想了想,急忙走開。

江慈奔入院中,但見碎枝遍地,竹葉紛飛。衛昭持劍而立,額頭隱有汗珠,他俊美的面容上,寫滿了深切的恨意和天風海雨般的暴怒。見江慈進來,他呼出一口粗氣,轉身入屋,“啪”地將門閂上。

江慈也不敲門,在門檻邊抱膝坐下,一言不發。良久,衛昭打開房門,江慈笑著站起,跟入屋內。衛昭也不看她,端坐於椅中,沉默不言。

江慈拉過一把椅子,在他身邊坐下,右手撐著面頰,靜靜凝望著他。

長久的沉默之後,衛昭看著碧茜色的紗窗,緩緩開口:“我母親,在我一歲的時候便離開了我。”

江慈輕聲道:“我是師父在路邊撿到的,當時還未滿月,我從來沒見過我的母親。”

衛昭看了看她,眼神柔和了些,低聲道:“那你想不想她?”

“有時會想,主要想她長什麽樣子,很好奇。”

“我倒是知道母親是何模樣。”衛昭呼吸有些急促,停了片刻方道:“聽師父說,我姐姐,和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江慈曾於墓前聽他說過,他的姐姐死在他師父劍下,雖不明其中緣由,卻也知對他而言,定是一段慘痛難當的往事,此時聽他這麽說,心中一痛,悄悄地握住了他的左手。

“小慈。”衛昭似是喃喃自語:“我一定要殺了他,要親手殺了他!”

“誰?”

“寧-平-王!”衛昭一字一句咬牙說道,他俊美的五官有些扭曲:“當年率桓軍攻打我月落,殺我父親的是他,後來殺了我母親的也是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江慈覺他的手漸轉冰涼,悄無聲息的嘆了口氣,再握緊些,仰頭看著他,輕聲道:“仇該報,你自己的身子,也得保重。”

衛昭轉過頭來,看了她片刻,右手慢慢伸出,撫上了她的面頰。江慈靜靜地閉上雙眸,溫熱的氣息緩慢靠近,沒有了昨夜的掙紮與生疏,溫柔地在她唇上流連,仿似孤獨已久的人在尋求一份慰藉與依靠。

江慈感受著這份溫柔,輕輕地呼吸著。衛昭氣息漸重,眼角余光卻無意間掠過長案前供著的蟠龍寶劍,如有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他猛然將江慈一推,站了起來。

江慈跌坐在地上,擡頭喚道:“三爺。”

衛昭不敢看她,大力拉開房門,走到廊下。江慈跟了出來,她的眼神讓衛昭如有冰棱鉆心,顫抖著道:“你走開!”

江慈靜默地看著他,視線在他腰間停了一下,轉身出了院門。見她離去,衛昭籲出一口長氣,到井中打了一盆涼水,將頭埋在了水中。

她便如這純凈甘甜的泉水,他既不忍心讓滿身的汙垢玷汙了這份純凈,可又舍不得離開這甘甜的源泉。

他埋頭在水中,無聲地低嘆。

輕碎的腳步聲再度響起,衛昭倏然擡頭,江慈手中握著針線,微笑道:“三爺,你的袍子壞了,我幫你補一補。”

不待衛昭回答,她又笑道:“可得收工錢的,我已經身無分文,三爺就行行好,讓我賺幾個銅錢吧。”

見衛昭還是愣著,她將他拉到院中的青石凳上坐下,將線穿好,又仔細看了看衛昭腰間那一道衣縫:“這是上好的晶州冰絲,現在找不到這種絲線,會留下補印,怎麽辦?”

衛昭低頭望向腰間,這才發覺竟是先前裴琰長劍掠過自己身軀時,劍氣割破了白袍,他心頭一凜,目光漸轉森寒。

江慈想了想,笑道:“有辦法了。”她從布包裏再取出一團緋色的絲線穿上,蹲在衛昭身前,針舞輕盈,柔聲道:“可惜不便繡玉迦花,我就繡一枝桃花吧。”

“算了。”衛昭低頭看著她:“再換過一件便是。”

“不行,這件袍子可抵得上普通百姓半年的用度。”江慈話語放得極輕:“可惜‘月繡’不能在民間買賣,不然,月落光是靠這項,就可以養活很多人。”

衛昭愣了一下,若有所思。江慈卻又似想起了什麽,笑了出來。

“笑什麽?”衛昭有些好奇。

江慈擡頭仰望著他,笑道:“我笑三爺太好吃,我那天總共才蒸了那麽點桃花糕,自己還沒吃,全被你吃光了。”

衛昭撫上她的左肩,話中帶著幾分愧意和憐惜:“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