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自從齊若雷在醫院與秦伯翰一夜長談之後,仿佛變了個人,一改平日老氣橫秋的模樣,特意刮了胡須,穿上了一身警服,臉上的皺紋也綻出了少有的笑意。他大著嗓門令人通知召開緝私隊全體成員會議,讓英傑主持會,自己直接調兵遣將,儼然從幕後走到了幕前。

就在淩清揚飛離梁州的那天,一直緊盯著他的英傑和何雨根據齊若雷的授意,隨後登上另一架飛往香港的航班尾隨而去。此行目的,是要請香港警方支持,查清淩清揚在港的底細,特別是她和祖文的幕後關系。由於事先已通過中央政府駐港警務聯絡部辦理了相關手續,一下飛機,香港警務處的劉督察就接上了他們。英傑簡要介紹了案情,請劉督察幫助梁州警方調查祖文的案底,何雨則跟隨港警通過香港公民入境事務登記處調查淩清揚的個人資料。

在資料庫中,何雨發現淩清揚是於八十年代初從美國來港與本地居民祖文結婚的,取得合法居住身份後,於1988年,淩清揚又與祖文離婚,在美國舊金山開辦中餐館,逐步拓展連鎖店,具有了殷實的資產,以後又在泰國、香港等地投資。祖文一直在港做房地產生意。

那麽,當初淩清揚是怎麽到美國去的,到美國去之前她在國內的哪個城市生活,何雨立即把這一信息待查反饋給英傑,當即通過國際刑警組織與美國中心局聯系。經過查詢有關資料,查證結果是:淩清揚曾用名姚霞,梁州人,1983年以商務考察名義到美國,在美留滯不歸。

淩清揚原來與梁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可以確定,她此次返回國內,是有明確目的的。但是,她的許多怪異舉動卻無法解釋:她與秦伯翰、龍海的關系,和她一直尋覓的孩子都還是一個謎。

何雨進一步調查了淩清揚在港的資產,竟沒有發現任何以淩清揚或者姚霞名義設立的賬戶,但她卻查到了與龍海合資的那家理查德公司,意外發現了理查德公司與一個加拿大籍女商人SweeAitMary有巨額資金的往來,Swee女士是誰?何雨決心要查出個究竟。

龍海盼錢,幾天來度日如年,從早到晚盼著淩清揚回款的消息猶如大旱之盼甘霖。因為這一大批產品的售出將解決他的燃眉之急,龍海集團的銀行貨款早已到期,銀行幾次威脅要封樓盤,並給了他最後的期限。如今他已孤注一擲,把寶全都押在這個材料廠上,這筆價值幾千萬的產品眼下成了他的救命符。

正當龍海心急如焚之時,突然間淩清揚來了電話。龍海抓起了電話時的手都在抖動,可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完全是一副冷冰的聲音:

“那批貨出了問題,被檢測出有害物質超標,全部被扣押,買方拒不付款,還要追究違約責任,咱們……全砸了。”

拿著電話呆如木雞,他覺得腳下的地面正在裂開一個大口子,他正無可奈何地向無底的深淵處慢慢地陷落下去。至於淩清揚後來對新產品處置說了什麽,他全然沒有聽進去。

與香港返回的淩清揚見面是在她的辦公室裏,龍海本以為對方剛把錢投進去就出了這麽大的事,遭受的打擊絕不會比他小,畢竟是女人嘛。但出乎意料的是,淩清揚卻十分鎮定,臉上的那股真真假假的笑容一掃而空,變得冷若冰霜,這讓龍海第一次看到了淩清揚還有另一副面孔。她甚至沒有追究龍海監管生產的責任,而是用一種毫無感情色彩、但邏輯清晰的判決式語言告訴他,眼前的路只有一條:按照慣例,這樣的產品即使銷售出去,其價格也只是原價格的二分之一。按違約處罰,最終的回報資金將是三分之一的巨額損失。

這對兩人來說無疑是同歸於盡,可淩清揚此時卻語出平淡,有條有理地表述著自己的最終處理意見,仿佛對這樣的突發意外早有準備。這不能不讓龍海突然產生了深深的懷疑:任何一個商人折了血本都不可能無動於衷,淩清揚如此反常,只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她早有預謀——預先做一個死扣,把雙方捆綁在一起,然後引爆炸藥。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等於是把自己一下逼到了破產的死路。

龍海目瞪口呆地盯著這個突然變得陌生可怕的面孔,腦子裏混沌一片。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剛開始建廠時淩清揚的熱情相助,到以後的慷慨解囊,以債轉股,包括最終的產品積壓,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可她為什麽處心積慮地這樣做呢?這個天外飛來的女老板,為什麽偏偏選中他做合作夥伴,非要把他逼得傾家蕩產不可?除了祖文的因素,他龍海生意場上從來沒有與她為敵,可這一切究竟是什麽原因呢?

龍海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像個泥塑似的聽完了淩清揚的處理意見,別的他都聽得模模糊糊,但有一句話卻十分清楚,那就是“立即停止生產,設備折價轉手,進行資產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