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3/6頁)

龍海到廠辦公室沒半個小時,工人們就聚集起千把人,就像預先組織好一樣,一哄而進,把龍海圍在了中間。龍海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他面對的完全是一座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那些憤怒的面孔讓他感到有些底氣不足。

“龍老板,我們的工資啥時發放,你要有個說法!”一個看樣子是領頭的工人毫不客氣。

“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我正在調集資金,馬上就會解決。”龍海知道自己在撒謊,他想先穩住這些人,不想鬧得太嚴重,誰知工人們根本都不買賬。

“別他媽的糊弄人,馬上是啥時候,這種話俺們聽得多了。”人群中有人粗聲大氣地吼道。人頭在攢動,龍海根本看不清是誰。

“你們想鬧事啊,咋的,我姓龍的可不是嚇大的!”龍海一急,在江湖上混事的那副腔調又拿了出來,瞪著兩只牛眼想找出跟他叫板的人。

“龍老三,你別在這兒充大,你的底誰不知道,今兒你不讓公司拿出錢,別想邁出這扇門一步。”又是那個大嗓門,竟敢直呼他的小名,聽口氣像是要跟他玩命。

龍海終於明白,工人們已忍無可忍,但多年的頤指氣使,使他不能當這麽多人的面服軟,他幹脆破罐破摔:“你們要這樣逼我,那我就一分錢也拿不出來,你們看著辦吧!”說完,往辦公室的轉椅上一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這個雜碎說他不拿一分錢,他家養的狗天天吃肉,賬上有幾十萬就是不發工資,太欺負人了,這是拿咱工人不當人哪!”有人開始破口大罵,緊接著一片亂糟糟“雜碎、熊貨、王八蛋”的罵聲哄然而起。

“哪個罵我的,有種站出來。老子今天就是不拿錢,看誰能吃了我!”龍海氣急敗壞了。這些年來他風光無限,連市裏的大小官員跟他說話都客客氣氣,誰敢這樣當著他的面把他罵得狗血噴頭。

“打他個孬種,操你媽龍老三!”龍海沒鬧明白:當許多工人由於被子女的學費、老人的醫療費壓得喘不過氣,而現在連生活費都沒有著落的情況下,忍耐會超出極限。他不知道,自己正是在布滿幹柴的烈焰上又潑了汽油。在一陣怒罵聲中,滿屋的人已緊緊地逼到了龍海臉前,團團把他裹起來。這時他發現,周圍竟沒有一個自己的手下人,那個綽號叫“黑塔”的貼身親信今天也不知道哪裏去了。這才意識到事情壞了。此時從四面八方伸出的拳頭雨點似的落在他的頭上,還有人當胸一腳,把他跺得當即貓了腰。他明白,急了眼的人們會把他揍成肉餅,而且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為他作證,他頓時害怕了。

“好、好、好,你們厲害,你們厲害。我拿行不行,我拿,我砸鍋賣鐵也給工資湊齊,行了吧?”龍海一邊護著自己的頭,一邊不住地叫著:“你們是爺,我是孫子。”

他忽然想起剛開始白舒娜還在辦公室,就聲嘶力竭地喊起了她的名字。白舒娜沒敢走遠,她也怕事情鬧得不可收拾,聽到屋裏龍海的喊聲,便趕快隔著人群應道:“龍總,我進不去啊,你有事就說吧。”

“馬上給公司財務處打電話,讓他們帶二十萬現金來。”龍海的聲音像戳破了的輪胎,輕飄飄的,沒了一點底氣。

“好,我馬上通知財務處。”白舒娜片刻不敢遲疑。

財務處長接到電話,意識到出了事,不光把錢帶來了,還帶來了派出所的民警。工人們見工資兌現了,誰都不想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最終都走散了。事情暫告平息,但從工人手中脫身出來的龍海早成了烏眼雞,不知誰下手那麽重,一拳砸在他的眼上。龍海心裏咒罵著,但知道這虧是吃定了。光腳不怕穿鞋的,要抓領頭鬧事的,比登天還難,這麽多人擰到了一塊,比他媽的香港大山幫都可怕。

白舒娜在工人散去後,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馬上給淩清揚打了電話。不想對方聽了並沒有特別的表示,只是順便問了一下龍海眼下賬面上的資金數額,就掛上了電話。廠裏此刻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可白舒娜卻惴惴不安,覺得自己正陷入一個可怕的旋渦之中。來廠之後,她感到淩清揚明裏暗裏在和龍海鬥法,上一次從庫房的地下爬出來兩個活鬼,分明被龍海藏了起來,而後把人裝上了船;可淩清揚卻佯裝不知,她把這個情況迅速報告了何雨。今天廠裏出現的事情她先給何雨掛了電話,按照何雨的交代又繪聲繪色地告訴了淩清揚。對方聽著,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示,這不能不讓白舒娜心存疑惑:她清楚地知道,淩清揚為材料廠引資,借給龍海很多錢,並在企業參股。按常理,她不希望龍海廠裏出現大麻煩,因為這樣對她並無益處。但淩清揚眉宇間隱約露出的冷笑卻令人費解。如果說龍海這個暴發戶現在正坐在火藥桶上,而淩清揚則是一個接引導火索的引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