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郭煌從市局緝私隊出來,一肚子懊喪。自己前腳從賊窩裏被淩清揚撈出來,這後腳就被警察找上門來,真是禍不單行,倒黴的事兒全讓自己攤上了。誰曾想到仿了幾張壁畫竟惹來這麽多麻煩!況且這麻煩好像還沒有完,黃河邊的那幫家夥到底是一路煞神,沒拿到錢會不會善罷甘休。想到這裏又禁不住埋怨淩清揚,如若不把那筆錢拿回來就好了,起碼可以破財消災。這下可好,整天落得提心吊膽。緝私隊這邊,英傑那雙鷹隼似的眼睛老在面前晃動,恨不能把他的五臟六腑洞穿。按理說自己算是個涉案人員了,可偏偏又放了他,莫非是想放長線釣大魚。郭煌越想越覺得六神無主,決定到酒店和淩清揚作個商討。

郭煌來到酒店卻撲了空,服務台說淩清揚剛剛出門。郭煌怏怏不快地踱回自己的畫室,卻連一點兒作畫的心思也沒有。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抽出根煙來想心事。

煙霧繚繞中,他突然發現窗外有個女人的影子一閃,像是朝畫室而來。他急忙起身去迎接,竟和來人撞了個滿懷,仔細一看,卻不是淩清揚。

“舒娜,你怎麽到這裏來了,快,快進來。”郭煌的驚訝中有幾絲慌亂。

白舒娜坐在沙發上,話未出口,眼角先濕了。這使得郭煌心裏一陣負疚:自從彭彪東窗事發,他還沒有見過她。按舊情,他曾幾次想到家中去安慰安慰她,正欲說話,卻被白舒娜一通抱怨噎了回來:

“郭煌你可交好運了,傍上了香港來的女老板,財運、桃花運一齊來,沒看出來你的富貴相真不是白長的……”白舒娜想故作輕松,可眼淚卻湧了出來。

“彭彪的事兒我聽說了,正要抽空去看看你,可這幾天……”他差一點把黃河遇險的事情說出口,但又咽了回去,“這幾天……我這兒也亂套了。”

“你還能想起我?哪天我死了你都不會知道!”白舒娜多天來的苦惱、驚嚇和委屈再也憋不住,淚珠順著白凈的臉蛋撲簌簌往下掉,使得郭煌也難受起來,忙上前扶住對方,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白舒娜軟軟地倚在郭煌胸前,忍不住抽泣起來:

“郭煌,我真活得沒意思,往後還能指望誰,彭彪白長個男人身,就是不往正道上走,我真瞎了眼……”

“唉,彭彪也是一時昏了頭,他想多弄點錢還不是為了你們那個家,可他也真渾,那種事也敢沾,簡直拿腦瓜子開玩笑,幸虧這次是假畫,估計判不了幾年,他也是上別人的當了嘛……”郭煌安慰著對方,可有些言不由衷。

“郭煌,”白舒娜擡著頭來,淚汪汪的兩眼怔怔地盯住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在詢問,“不管這次他事大事小,反正不會幹幹凈凈出來了,我是不想和他過了,我還年輕,不能被他毀了一輩子……這次我決心下定了……”

白舒娜完全止了淚,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勢。郭煌和她以前纏綿的時候就聽過類似的話,但這次卻不同,郭煌聽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是在明白無誤地讓他表態。郭煌一時語塞,沉默了良久說:“建個家不容易,再說,這算是彭彪最倒黴的時候,這個時候不能把他往絕路上推……”說這些話連郭煌自己也覺得很虛偽。

“這個時候,哼,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你心眼兒這麽好,是怕我粘住你吧?!”白舒娜變得又恨又傷心,一下子把郭煌推在了一旁,“男人都一樣靠不住……我現在成了你的累贅了,你要不想見我就明說,別假惺惺地裝好人。”她張望了一眼四周豪華的陳設,神情更為失落。

真是豆腐掉到灰堆上,吹也不是打也不是。看著白舒娜無助而悲淒的淚臉,郭煌心軟了下來:“啥事哪像你想得那麽簡單,總得想得周全些吧!”

白舒娜止住了抽泣,似乎只是想從郭煌的話裏找到些希望。她深知郭煌的為人,當初完全是自己的一念之差選擇了彭彪,完全不是郭煌的錯。這叫一失足而成千古恨,現在後悔也晚了,何況她知道郭煌內心對她一直不能釋懷,自己更沒有顏面這個時候逼他。

“舒娜,實話告訴你,我也被卷進了這起案子裏,那天晚上你在我畫店看到的壁畫,被公安局瞄上了。我本來畫的是仿品,可一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這不……”郭煌剛要往下說,只見淩清揚從屋外款款進來了,慌得兩個人不約而同站了起來。

“喲,郭老師,這就是你常說的白舒娜吧,見過見過。”淩清揚動作優雅地除去外套,回身望著面露驚訝的少婦道,“我在電視上看到過你,真以為是從北京請來的明星主持人哩。”說著,上前拉住了白舒娜的手,像是遇到了久別重逢的故交,一臉的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