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3頁)

“餓不死的雞,撐不死的鴨,它們都是些直腸子,消化快,吃得多,鴨糞可以養田,不能上磨的癟稻又可以喂鴨,正好一個食物鏈兒。”何雨聽了,覺得這個種田能手果然名不虛傳,就問:“這鴨子怎麽分公母呢?”

抓鉤兒道:“公鴨體大毛鮮,毛色素個頭小的是母鴨,花裏胡哨的是當年鴨,灰不溜秋的是老鴨。”他指著從田地走出來的鴨又道:“走路一扭一擺尾巴拖得很低的是有蛋鴨,沒蛋的鴨走得又輕又快,這些家夥最膽小,你看,它們都停在了那裏,超過四十五度的坡就不敢上,還得讓俺用竹竿子打它們才能回家。”

這時候,只見一只渾身羽毛光鮮的公鴨嘴裏銜了一只大青蟲,獻媚似的追逐著一只小母鴨,一邊用力拍打著翅膀,圍著對方轉圈。旁邊的梁子打趣說:“這鴨子像我英傑哥,這只小鴨兒倒很像你。”

何雨把拳頭攥成金剛鉆兒,狠勁兒往梁子身上一擰,疼得他哎喲一聲,撒腿就跑。

前面就是抓鉤兒的一棟四合院,進門是灰磚雕畫的影壁,院內是白墻青瓦的房舍,腳下是磚板鋪地。

“房子來租住的人多嗎?”

“周末來得多,現在時興黃河遊,看風景,吃鲇魚,我這裏還專門雇人做鴨架湯,引來了不少吃客。前不久來了一個畫家,白天夾著畫夾子出去,晚上在房子裏畫畫,好像是做雕塑什麽的,整天在屋子裏擺弄泥巴。我怕臟了房子,偷偷進來一次,你猜怎麽著,他畫的全都是古代美女,那真叫絕活。”

“他在哪裏做泥巴?”何雨的心猛跳了一下,急忙追問道。

“我後來弄清了,他是把帶來的泥餅子在我這房裏晾幹,幾天後在上邊貼上紙描畫。有一天我進屋不小心打碎了一塊幹泥板,他和我大吵了一架,下午就要搬走。俺還好賠了一陣不是。”

“這人啥模樣?”何雨問道。

“瘦高個兒,頭發留得像個老娘們兒,估摸有三十多歲吧,看不太準。”抓鉤兒回憶說。

“你在哪兒打碎了幹泥板。”何雨問。

“就在你們站的地方,喏。”抓鉤兒指著地下,青磚縫裏果然還有少許的灰黃色土粒,何雨俯下身子仔細查看,只見磚隙中竟還殘存著一兩粒稻籽。

“你家磨米用的什麽機器?”何雨關切地問。

“農夫牌碾米機,還是今年稻子下來時俺買的,好使得很哩。因為這間房租給那個假娘們兒,機器就搬到對過那間房子裏去了。”

何雨聽了急忙向梁子使了個眼色,梁子跟著抓鉤兒到對面小屋看機器。何雨趁他們走出屋外說話的當兒,從磚縫隙裏攝取了些土粒和稻種,很快裝進了勘查袋中。

沒有片刻的停頓,趕回市農科所的何雨立即化驗了稻種,結果出來:正與壁畫中的那粒半脫殼的稻谷一樣——同屬袁隆平的P88S/0293稻種!何雨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又飛快和梁子回到緝私隊,把磚縫處提取的土粒與從墓道裏采集的壁畫殘土進行比對,再使用碳十四測試,竟然完全一致!

也就是說,有人利用墓道中壁畫的殘灰舊泥精心制作了一批假畫。

再把這批假畫和未曾失盜的另外十五塊壁畫整體拼接,更證實了何雨的推斷:這批假畫之間的連接可謂天衣無縫,但與庫中幸存的壁畫相比,泥板的茬口卻完全對不上——難怪彭彪在法庭上大呼冤枉,因為單從照片上看,根本分辨不出真假壁畫之間的細微差異。也就是說,費盡千辛萬苦追到手的文物原來竟是一批制作精美的仿品!

何雨他們被這個結論驚呆了:本案除了小老漢、彭彪之外,又多出了一個造假的第三者!

一切都被全然顛覆了,整個案件前功盡棄,這一切在公安局激起了軒然大波。不少警察譏諷文物緝私隊是打假隊,順口溜一時滿天飛:

緝私隊,真能幹,

吃完撈面吃幹飯。

頭拱地,背朝天,

抓了小賊跑首犯。

香港轉,澳門玩,

追回假畫一大片……

事隔很久以後,何雨還能記得曾英傑從齊若雷那裏回來時的臉色,陰沉得簡直能擰出水來。可到了動員會上,他突然像換了一個人。

“我說咱不丟人,丟掉的應該是咱們的輕敵,首先是我本人的麻痹,差一點給人家涮了個大跟頭——謝天謝地這人還沒有丟大發,要真是過了檢察院,起訴到法院,把兩個小子敲了腦袋,那時候可把咱們的鍋底都砸了,說不定他們前腳走,咱後腳就得住進去。”

他的聲音接著提高了八度,咬著牙根兒說:

“這回多虧有了何雨,讓咱有幸碰上個一流對手,這才叫夠手、過癮,不要看他現在偷著樂,抓不住他咱緝私隊的牌子就甭再掛,我曾英傑三個字從此倒著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