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5頁)

“我以為啥大不了的事兒,不就是一粒稻籽兒嘛。”英傑大不以為然,把盒子蓋上了。

“我的隊長大人,你咋還不明白,假如是墓穴壁畫中的稻子,哪還能保留到現在啊?”

“小雨,齊局長壓根不該再把你送到黃河大學讀書,越學越傻了——這壁畫從博物館偷到境外,再從境外返回來,中間經過幾道手,怎麽能擔保這中間在哪個環節上有人偷偷給添點心事兒呢,你這才真叫……”

“我這叫什麽,你說?!”何雨不依不饒,緊盯著英傑。

“叫吹——毛——求——疵!”英傑放低嗓子,一字一頓。

“曾英傑,我現在告訴你,這顆稻籽兒非常可疑——今天上午開庭時我還認為是律師的狡辯,現在我不這樣看了,我要求對繳獲的全部壁畫進行重新鑒定。”

“有這個必要嗎?”英傑中止了譏笑,重新仔細端詳了一下那枚稻種。又看了看何雨因慍惱而激動的神情。何雨一生氣愛把牙關緊閉,由於細密的牙齒咬合在一起,靠近嘴角的地方就會出現兩個淺淺的酒窩。她此時脖子和面頰一塊兒發紅,越發顯得俏麗。

“何雨,就算你說得有道理,不過我要問你:是一幅畫後邊有稻籽,還是所有的畫?”

“一幅啊。”

“得,我再問你,這幅畫是從哪兒追回來的。”

“‘一把摸’摸出來的呀。”何雨不知他要說什麽,姑且答道。

“對呀,這‘一把摸’從混水兒裏淘來的畫,有幾分真假,你拿它當寶貝?”

“我告訴你,這幅畫緊挨著‘東方維納斯’,兩塊壁板嚴絲合縫對上了,切割線的交叉特征非常明顯。”

“那好小雨。”英傑看四周近處無人,壓低聲音說道,“你究竟還信不信科學,人家文物專家用碳十四做測量,這是目前最科學的鑒定法,我看你是克利斯蒂的小說看多了吧。”

“英傑,我不是不相信科學,正因為是我和他們在一起做的鑒定,僅僅用了碳十四的一種方法,現在才不放心。要知道,壁畫上用的顏料是石青、石綠和玫瑰石粉,年深日久已經滲入了泥板。碳十四測的是泥土,而不是顏料。我建議還是請北京的專家來會診。”

“何雨,咱可不能跟自己過不去。”英傑終於壓抑不住了,他不知道何雨的脾氣竟然有這麽執拗,“市裏已經宣布了破案,按證據、事實兩個基本和從重從快的要求,檢察院已經提前介入案件,就是再做鑒定,也是檢察院的事情,你豈不是多此一舉嘛!”

“英傑,我真想不到你會這麽盲目自信,一點兒也聽不得證偽的意見。”何雨竭力壓低聲調,臉漲得更紅了。

“要知道確證就必須能夠證偽,否則就不是科學的。要想有科學的確證,就得有勇氣把證偽擺在平等的位置上,敢於讓人家懷疑、批駁甚至全部推翻,向真理投降並不失面子。”

“小雨,你說我是怕丟面子?!”英傑仿佛被刺痛了一樣,立時變了臉色,“你的這套邏輯學說服不了我,書本上的那套玩意兒總是跟實務打架,警察靠的就是經驗和悟性,懂不?說實在話,真正的案子你經歷得還太少。”

“我正要給你講的就是一起真實案例。我從數據庫裏查詢了百年內國內外的文物大案,1911年盧浮宮的《蒙娜·麗莎》油畫被盜案,下手的是油漆工佩魯賈,幕後指揮的是華德華多侯爵,他勾結了專造假畫的法國畫家伊夫·肖德隆。在油漆工得手之後,侯爵根本沒有要他這張真畫,而是讓贗品大師造了六幅假畫,利用名畫被盜的信息,誘使六個外國買主以每張三十萬美金的價格購得了假畫,侯爵不冒絲毫風險,坐收漁翁之利。案發兩年後,油漆工被警方人贓俱獲判了刑,而侯爵卻逍遙法外。”

“你是說咱們追到的壁畫全是假的?”英傑不以為然,故作目瞪口呆狀。

“我希望不是,可我解釋不了這個疑點。”

“好了小雨,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你也得考慮這彭彪生死關頭會胡踢亂咬,律師是惟恐天下不亂,專門和咱對著幹的。案子現在已經到了檢察環節,就是真有問題這蘿蔔疙瘩也不該咱坐,我看還是等檢察院作出決定再說。咱不講緝私隊的臉面,也得為齊局長著想。他可是一世英名,最後的收山一案啦!”

“我正是為隊裏、為局裏負責,為你和齊伯伯的臉面著想才給你講這些。老爺子今天碰見我,我都沒敢吭聲。”何雨顯得滿腹委屈,更多的卻是對英傑骨子裏的虛榮心不滿,“難道我不希望你立功,不希望咱們全隊揚眉吐氣,這些天來我們過的究竟是什麽日子我還不明白?!我實在是怕案子辦瞎了,你會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