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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上午,嚴鴿臨時接到通知,要她立即趕去列席正在召開的市委常委擴大會議。當汽車開進市委大院時,她隱隱感到了氣氛的異常。比平時多出數倍的奧迪車整整齊齊地碼放著,門階處平時那位笑容可掬的薛副秘書也變得一臉嚴肅,一言不發地引導著嚴鴿走進會議室。一踏進鋪著厚厚地毯的過廳,嚴鴿就已經聽到了滄海市長司斌那濃重的山東口音。

“城市規劃法是法律,不是小學生描紅的作業本,可以畫了寫,寫了撕。一經確定的城建規劃,幾屆政府都要為之不懈努力,如果必須修改,那也要提交人大履行法律程序。大家知道,大船的位置就在未來港口的船塢區,也是跨海大橋引橋的一端。城建局已經多次向市政府提出了拆遷的建議,都因考慮到臨時剪彩會場的需要而擱置。實際上,它就是一處最大的違章建築。”他看見身著警服的嚴鴿走進會場,更為激烈地指責道:

“我聽說,公安局還根據《消防法規》多次向巨輪集團下達過火險通知,明令他們在舉行剪彩儀式之後立即拆除,如果現在把木船變成水泥船,搞成永久性建築,我們市政府就是在帶頭違法,作為滄海市長,我堅決反對。”

有學者風度的司斌市長,兩年前從省經貿委副主任位置上調任滄海,今年雖已五十七八,但思維依然新銳。他一邊發言,一邊用鼠標點擊著手提電腦屏幕上的信息數據。由於情緒十分激動,司斌的國字大臉顯得通紅。她看到袁庭燎書記的背後是一幅巨大的滄海市鳥瞰圖。中心城市背倚山巒,面向浩瀚無垠的大海。面色肅然的常委們依次按序排列在會議桌的兩邊。列席參加會議的有關局委的負責人則坐在第二排黑皮沙發上,拱衛著會場的核心。嚴鴿剛要坐下,又被袁庭燎叫起來。

“好哇,嚴鴿同志,你來說一說,這大船的問題究竟何在,特別是這次起火的原因,是防火的措施不嚴呢,還是人為地縱火啊?還有,從未來城市交通管理和海上運輸的角度看,是不是它就一定影響車船的通行能力,你可是最有發言權噢。”

嚴鴿已經明白了自己被通知列席會議的原委,不僅如此,她還要在眼下激烈的爭鋒中作出迅速的抉擇。

“從治安管理角度,我認為大船在這裏重建是值得商榷的,首先是公安消防管理上存在難題,早在大船興建時,公安局就提出異議。建成之後,又多次對大船下過火險通知,可以說這是一堆隨時能燃燒的幹柴。盡管消防支隊不定期地抽查,還是給縱火人造成了可乘之機。不幸中的萬幸是沒有死人,更值得慶幸的是這場大火沒有發生在剪彩儀式上……”嚴鴿頓了一下,因為她發現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特別是劉玉堂那雙陰沉的眼睛,簡直像刀子一樣直逼過來,她心中一橫,索性把想說的話毫無遮攔地說出來。

“聽說大船要在剪彩之後重建,還將成為城市永久性的景觀和娛樂場所,這樣就改變了它原有的功能,也給治安管理工作帶來了新的問題:大船的外殼雖然是鋼筋水泥結構,可內部的裝飾材料仍是易燃物品,特別是大船的設計超出了滅火高度,一旦失火,局面將無法收拾!”她說著,冷冷地回敬給丈夫一個眼神,繼續講下去。

“再就是娛樂場所的管理問題。目前,巨輪集團打著政府剪彩工程的旗號,在船上開設洗浴按摩服務和夜總會,治安管理進不去,幾乎成了一塊法外禁地,這將直接影響滄海市精神文明的窗口形象……”嚴鴿欲罷不能還要說下去的時候,只聽得瓷器掉落在水泥地面上發出破碎的聲響,原來是劉玉堂伸手按麥克風電鈕時,把茶杯蓋帶落在地上。

“這個問題我要作一個說明,”劉玉堂一下子把話筒拉到嘴邊,用很響亮的聲音打斷了嚴鴿的話,“城市建設規劃的確不能搞朝令夕改,可城市的功能要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完善調整,像城市生態和環保,也是近些年才提到議程上來的,因此規劃也不可能一成不變,關鍵在於這種調整是不是科學、合理,更符合城市建設的規律。現在城市建設更講求美學,更趨於人文化。在滄海市的東端有這樣一座航船式的建築,不僅使城市具有現代化的氣息,還打破了老城單調、呆板的格局,出現了動感和韻律。”看著與會者的目光轉向了自己,他將話鋒一轉,繼續說。

“在這裏興建一座標志性的建築是否可行呢?專家們已經進行了充分論證,並且有可行性報告,現在就請城建局規劃設計院的劉總把材料給大家送上。”

在專家發放材料的當口,劉玉堂呷了一口茶水,注意觀察著袁庭燎臉上表情的變化,隨後提高了一個音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