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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漢又給他推薦了趙明亮,一個有著憨厚臉龐但不失精明的個體礦主。同時明確地告訴他,那最初的八萬元就是出自趙礦長的腰包,“我礦管局是過路財神,打死我也拿不出這麽多錢哪。”黃金漢狡黯地補充道:“他只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要讓區長幫忙。”

直到這個時候,巨宏奇才完全明白,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成了人家生意上的合夥人,而這八萬元無疑就是他的賣身契。

有六年的風平浪靜,一切似乎沒有發生。可自從那個倒黴蛋曲江河硬拽著他去抓邱社會之後,就像攪醒了魔鬼的酣睡一樣,滄海重又動蕩不安起來。

幾天前,他曾到省裏拜訪一位老領導,無意間談到當年那場坑口事故。當時搶險後,經省市兩級礦管部門作出的調查結論,是經這位領導簽批上報國務院的。對方不知聽了什麽意見,突然嚴厲地問自己,當時事故中到底有沒有瞞報重大問題?他猶豫著未置可否……

電話鈴驟響,巨宏奇嚇得幾乎從座位上跳起來。一時惱怒,抓起話筒厲聲問道:“誰,什麽事情?”

電話是辦公室邵主任打來的,說黃局長有急事找。巨宏奇登時緩和了口氣說:“那還不快讓他進來。”

等到巨宏奇把窗簾拉開,室內被陽光普照的時候,來人已推開了門。

黃金漢是基層摸爬滾打出來的幹部,高高鼻骨下一副薄薄的嘴片,滿臉皺紋而顯得歷經滄桑,神態謙恭而沒有架子,可不緊不慢的動作卻顯得極有城府。他望著桌面上幾乎放滿煙蒂的煙灰缸,嗅一嗅室內夾雜著汗液氣的味道,穩穩地從煙盒中彈出一根煙,打著了火,湊到巨宏奇臉前,見對方擺手,便兀自吸著了。

“礦上的整頓這兩天進展怎麽樣?”巨宏奇向後靠了靠椅子,漫無邊際地問了一句。

“我剛從省裏回來。”黃金漢答非所問。

巨宏奇臉上突然有了光澤,身體也向前傾過來。

“領導說了,他上周已經和省裏組織部門打了招呼,因為最近部裏下去考查幹部,要等到下一個月才能安排研究你的調任。”黃金漢語調平淡。

“他還說什麽了?你沒有告訴他,市委組織部侶部長這裏沒有問題。”

“領導還說你在金島幹得不錯,他不明白,為什麽要到省委機關去,而且還是平級調動,對於一個青年幹部來說,那兒的工作實在太虛了,簡直是一個養老的地方。”

這些話不知是領導真的這樣講,還是黃金漢有意加工的,但有一點很清楚,他與這位領導的關系隨意家常,非同一般,並且為自己的事情不遺余力。

巨宏奇有些感動,特別是在他走投無路的關頭,給他帶來了這樣的信息,不啻於沙漠苦旅見到了甘泉,危機四伏中來了救兵。這張曾使他憎惡的臉,不知為什麽,今天看來倒也柔和順遂。

他剛想說什麽,突然傳來一聲可怕的巨響。緊接著,院內的汽車安裝的防盜器全都刺耳地鳴叫起來,隱隱約約還聽見人們的吵罵。巨宏奇急忙打開了窗戶朝下看,頓時吃了一驚,只見院子裏站滿了人,有人還在喊著黃金漢的名字,大概是發現了他來時坐的那輛藍鳥車,幾個人七手八腳把汽車輪子往一個鐵框子上鎖,大概是框子上的尖東西刺破了輪胎,才發出剛才那聲爆響。此時開始有人向辦公樓上湧,好不容易被樓下的工作人員擋住了。

人群中突然亮起了一個大嗓門,指名道姓地吆喝著自己的乳名,後邊的話還很粗野。不用看他就知道,這人就是耿民。不知怎麽回事,一聽這老頭子的聲音,他就有些氣短發憷。說起來這耿民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當年他上中學在村邊池塘裏遊水,不小心給水草纏住了腳,眼看就要被淹死,走街串巷賣豆腐的耿民沒脫衣服就下了水,把他救上岸,之後還認他做了幹兒子。所以耿民見了他根本不講情面,嘴上更不饒人。

辦公室邵主任進來,說樓下群眾堵了大門,誰也不能外出,說不解決問題,他們還會到市裏上訪。巨宏奇對黃金漢說,又是金礦占地的問題,這是省人大催要結果的事,我馬上找人商量,你去和他們談談。黃金漢說,打死我也不敢去呀,他們催要的是那筆補償費,這筆錢早就投放到礦業公司搞深部探礦去了,我上哪能屙出錢來呀。巨宏奇定了定神說,金漢,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放冷靜點,天塌了有我頂著,必要時可以考慮動用區長基金,你先去穩住他們,不能怕見群眾嘛。

黃金漢硬著頭皮下了樓,面對情緒激動的群眾,他的態度十分誠懇。

“大家反映的情況我都清楚,因為金礦的開采侵占了可耕地,政府和收益方有責任給予補償,是我們沒有落實好,要向大家檢討。不過我要告訴各位,巨區長正通知土地局和鄉鎮企業局開會研究方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