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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庭外調解歸於失敗,公安局長撞傷“拐的”司機的案子正式開庭審理。由於案情並不復雜,嚴鴿進入審判庭時,庭審已近尾聲。她注意到,有不少人在旁聽,靠前邊坐著的是曲江河的愛人亞飛,她正望著被告席上的丈夫,臉上顯現出疲憊而痛苦的神情。與之形成鮮明對應的是證人席上的盛利婭,她身著一襲火紅艷麗的西裝,格外引人注目。令嚴鴿感到奇怪的是,羅海並未到場,是陳春鳳替他坐在原告席上。

嚴鴿戴上墨鏡,悄悄在後一排座椅上坐下,聽原告代理人舉證。從背影看,這人身材消瘦,蓄著長發,說話的聲音裏夾著細膩的柔性,但很具煽動性。法庭的大屏幕上,正呈現出那天警車與“拐的”相撞的現場景況:羅海那台翻在溝邊的“拐的”,與龐然大物的悍馬車相比,簡直就像一只折翅翻殼的小甲蟲。代理人說著說著,聲音變得憤怒而激昂。

“據我調查,被告駕駛的車輛,是改裝的美國軍方用於山地作戰的超級陸戰車,有三層鋼板的車門,一個厘米厚的防彈玻璃,帶鋁合金龍骨的輪胎和六缸300匹馬力的驅動!在這樣一輛威風八面的警車面前,原告這台包著破篷布、由摩托車改裝的“拐的”,怎堪一擊!”

就在代理人回轉身的時候,嚴鴿驚訝地發現,那人竟是曲江河的夙怨,曾被警院開除的夏中天!難怪他如此不遺余力。

盛利婭從證人席上站起,證實曲江河當時從吧台接到了那個電話。而且強調說,她可以進行聲音辨識,證明曲江河是因工作被人叫出去的。

盛利婭的這番證詞,引起了旁聽席上一片嘩然,有幾個人在乘機起哄:“他是不是好人,除了他老婆誰能打包票,你他媽算哪盤兒菜?”“這一回不是英雄救美,是美人救英雄了!”“我敢打賭他倆肯定有一腿……”隨後便是一陣噓聲和怪笑。

嚴鴿注意到,曲江河本人從始至終沒有為自己辯解。最後,法庭作出裁決,除判處公安機關賠償羅海車輛維修費1000元以外,羅海的醫療費、誤工補助費均由曲江河負責。

嚴鴿在庭審結束之後有意識地走在最後,在高高的台階上,她看到曲江河和盛利婭正一前一後朝下走。曲江河驀然回頭,看到了高台階上站立的嚴鴿,故意折回了身子,重新登上台階,和盛利婭握了一下手,兩人肩並肩,緩緩走下了台階。

嚴鴿登時感到嗓子眼兒像堵了什麽東西。她一時說不清楚,是因為這個漂亮率性的女人引起了自己的妒意,還是她認為那樣的女人和曲江河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損害了警察形象。總之,她不能容忍。

嚴鴿很快上車,啪的一聲,把車門關得山響,同來的梅雪嚇了一大跳。

嚴鴿自覺失態,隔窗望去,曲江河已和那女人分手,看著那女人風姿綽約的背影,她突然意識到,這應該是一個陰謀,被陰謀所利用的,正是通常男人們最致命的軟肋。

這種晦暗的心緒直到快返回市局的時候才變得陰霾一掃。車載台上,薛馳壓低嗓門向她報告:報紙查證鎖定了一名重要對象。

趕到辦公室,薛馳正心事重重立在那裏等她。

“快說查證結果。”

“為了查這張帶‘黑痣’的報紙,從昨晚兒到現在,弟兄們從報紙的印制、裁切、包裝、投遞四個環節查證,縮小到一個郵區,找到了郵區的投遞員。嗨,踏破鐵鞋無覓處,這郵遞員一下子就認出了報紙上標著‘四樓’的兩個字,說是自己寫的,他是專門給市委家屬院個人訂戶送報紙的,這張報紙就是四號樓的一個住戶。”

“老薛,這人到底是誰?”

“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薛馳用食指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了“夏中天”三個字。

嚴鴿怔住了,半天沒說話。見她詫異的神色,薛馳忙解釋道:“這個我們已經到報社做了進一步的核實,了解到夏中天平時看書讀報有畫圈兒的習慣。”薛馳說著,把一張有明顯勾畫痕跡的報紙遞到了嚴鴿面前。“除了這個之外,我們還拿了他的照片,比出租車司機陳春鳳辨認,她說那天帶相機去大船的神秘客人就是他。”

如果真是他,那天晚上他究竟到大船幹什麽去了?如果那天是他被捉住吊在了艙頂,是誰那麽快又轉移了他?他和孟船生又是什麽關系?為什麽今天又會站在法庭上為羅海慷慨陳詞!

如果是他,在車上與陳春鳳發生不軌行為就是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又是誰?她驀然想起那天夜間陳春鳳阻止她進小屋子的驚恐神情。

“因為他是袁書記的公子,咱們必須慎重。”薛馳變得一臉嚴肅,“我要他們絕對保密。”他接著又湊著嚴鴿的耳朵補充了一句:“更得為局長講講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