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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全村家家戶戶以集體企業的名義搞金子。村東頭的土路上滿載礦石的小四輪拖拉機川流不息,不少家庭拆去了搭曬魚網的架子,安上了滿院子的混汞碾,把拉來的礦石在碾上磨成金精粉,而後在土制的爐灶中煉金。有實力的還雇了南方的手藝人,把提純了的金子打成首飾送到鎮上賣。邱老大出獄後,邱氏兄弟花錢向鄉鎮承包了一個坑口,雇起了外地的民工,建起了自己的選廠,原來靠幹癟瘦小的母親拉大風箱煉金,很快換上了電動鼓風機的冶金爐。本不起眼的灰白顏色的石頭,經過幾道工序的磨洗熔煉,一下子變成黃澄澄的金汁子從坩堝中流出,在模具中凝成燦燦金塊,隨著這人見人愛的砸手貨不斷進出,邱家的房子多起來了,腰包鼓起來了,兄弟幾個媳婦娶進門來了,說話也有氣勢了,老爹還被選成了村長。

這金子不僅給邱家帶來好運,還使得金島這座原本荒僻的漁島變得熱鬧非凡,像是蜜糖招引螞蟻一樣,成千上萬的淘金民工打著鋪蓋卷湧入金島,馬蜂窩一樣的坑口布滿了峪道山口,坑口的鉆機聲和掘進的爆炸聲像過年的鞭炮。背馱肩扛的礦石,不久就變成一沓沓的鈔票。進島時還是叫花子打扮的人,出山時就把大捆大捆的票子綁在身上,特別是那些咬子認識發了大財的礦主們,更是在用麻包裝運現金鈔票。

這金子就是鬼精靈,從地下挖出來就能玩魔術,金島鎮政府門前不知道什麽時候成了黃金一條街,金銀首飾店一個接一個,夜總會、發廊、旅店和大飯店全都紅紅火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們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一個比一個光鮮。人們都說,金島是一個白天看不見靚女的地方,是一個花錢能買各種享受的地方,是一個現金可以隨時兌換金條、美元的地方,是一個一夜可以暴富,一夜可以傾家蕩產的地方。

在咬子看來,金子是個難以捉摸的鬼東西,你費盡心機去尋它,投了上百萬的資金結果打了一口一噸不到3克金的瞎礦,就會血本無回;要是打上了一噸礦石煉出30克金的好礦脈,就像開了印鈔廠,大把大把的票子簡直是擋都擋不住,滾滾而來。

為了尋找高品位的富礦,一些貪婪的礦主和他們兄弟一樣全是餓瘋的魚鷂子,發現好礦就拼個你死我活,活像野獸間的廝咬。開始動拳頭棍棒,後來就用上了獵槍炸藥,人命也變得一錢不值。

為了發大財,邱氏兄弟投靠了在金島最具實力的巨輪集團,也參與了六年前那場血腥的搏殺。

咬子躺在戒毒所的床上,腦子裏那些被壓在記憶深處的東西,經曲江河的一番敲打,全都折騰出來了,竟想得脊背上滲出了一層冷汗。那場爭奪礦口的事情盡管死了人,還不算可怕,若是把地下透水的事兒翻騰出來,即使不上刑場敲腦袋,也會在電網高墻裏了結一生。

他下意識摸摸床上的席子,心裏略微寬慰了一些。他知道,這戒毒所和拘留所、婦女教養所在一個院子,屬於受治安處罰和勞動教養的。關在這裏的人都夠不上判刑。這說明,這些雷子還沒有發現自己的重大惡行,至少還沒有拿得出手的證據。可曲江河這廝實在可怕,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一直惦記著。

房間內的一陣呻吟聲打斷了咬子的胡思亂想。他朝房內看去,就見靠墻的一張單人床上,一個犯了毒癮的家夥害昏熱病一樣正狂叫掙紮,一個壯實漢子正用床頭上的幾條布帶子把他的手腳固位,據說這叫“毒品幹戒法”,對戒毒者又省藥,又可以經過痛苦之後決心脫癮。

喊叫聲漸漸小了。可這一鬧,卻把邱建設的毒癮給誘發出來,他覺得骨縫裏開始發癢,像有一群一群的螞蟻在裏邊搔抓,他急忙用牙齒咬住枕角,閉住了眼睛。

一個穿著警服,戴著大口罩的人推門進屋,直奔剛才那個毒癮復發者,向他的口中塞了一粒丸藥,掉轉了身子就向邱建設這兒走來。

“你叫邱建設?”那人聲音低沉而沙啞。

“不錯。”咬子心存敵意。

“你家有人捎東西來了,待會兒去辦公室取。”

“有吃的喝的嗎?”咬子坐了起來,因為毒癮來了,他想竭力掩蓋。

“你以為這是五星級飯店哪?記住嘍,犯病了就叫組長捆胳膊,控制不住就按求治鈴,現在你就給我過來一趟。”

咬子隨那人進了辦公室,被示意桌邊放著的幾件被褥用具,對方要求他仔細辨識一下,不要拿錯了。

咬子覺得那人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神有些異樣,就細心檢查了家裏送來的物品,只是一條被褥和洗漱用具而已。當他用手觸摸到被角時,發現有件硬物藏在棉絮裏邊,用手一捏,不禁一陣狂喜。他未露聲色,拿了東西就要出門,背後那人追問了一句,“是你的東西嗎,你可不要拿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