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邱社會並沒跑遠。幾天後,線人送來情報,邱社會父親去世,他潛回家中辦喪事。這真是一個抓捕對方的天賜良機。

這天晚上,為確保萬無一失,曲江河做了周密安排:除了個別通知金島公安分局刑警隊長卓越和少數極為可靠的刑警外,其它全部是從縣區臨時調集的武警。

暗夜中,兩輛換上地方牌照的越野車和三輛裹著篷布、載著持槍武警的卡車向著金島方向疾馳而去。

彌天的海霧使滄海市隱退了白晝的斑斕色彩,老城的鎮海塔、祭海亭與近處開發區新近落成的高大歐式建築全都浸潤在一片混沌之中。平日海鷗翔集的碧海,此時湧動著不安的浪濤,一陣猛似一陣地拍擊著海堤。整個滄海市就在這雲譎波詭的茫茫霧海中昏昏欲睡。只有佇立在濱海大道盡頭的那艘龐然大物還閃著若明若暗的燈光。像只半閉著眼睛的怪獸,蹲伏於洶湧激蕩的海面上,覬覦著城市的一切。

前方燈光閃爍的高丘處,是一片錯落有致的豪華住宅,那是金島富裕居民的居住區。隱隱傳來聲響的地方,就是抓捕行動的目的地鮁魚寨。

近百名警察開始悄悄潛伏在鮁魚寨村外的小樹林中。因為邱社會攜帶槍支和子彈,曲江河一點不敢小覷。他先是到區政府搬來區長巨宏奇,然後找了靠村莊的一間小場屋作指揮部,透過窗子和巨區長觀察著村中的動靜,並派出卓越混入村中打探情況。

鮁魚寨內人聲鼎沸,鼓樂喧天。數千瓦的大燈泡明晃晃地照著村中搭建的一座高高的戲台,台下立著黑壓壓的人群。燈光下,剛剛出場的是一個搖滾歌手,歌手搖頭頓足聲嘶力竭,渾身像觸電般地顫抖,樂隊的伴奏震耳欲聾,博得人群陣陣喝彩。如果不是戲台兩邊垂著黑布白字的挽聯,這裏反倒是一派熱熱鬧鬧的喜慶場面。

演員謝幕,幾個穿黑西服,頭戴白頭箍的人,推出一個沉重的箱子,有人用鐵鍁從中揚起了金燦燦的東西,天女散花似的向台下揮撒,那東西在燈光下亮閃閃的,落在人群中,立刻引得一片騷動。不少人喊叫著趴在地上去摸,原來撒在地上的全是鎳幣。

巨宏奇看到這一切,對旁邊拿著夜視鏡的曲江河說:

“這人哪,要有幾個糟錢就學得胡造,聽說人棺時這邱老爺子兩手戴滿金戒,滿口金牙,手裏還攥了一百克的金條,枕頭下邊是一堆銀子,叫什麽‘握金枕銀’。不就辦個喪事嘛,真燒得不輕!”

順著巨宏奇的手指,曲江河鏡頭所及,可以看到,戲台一側有一座豪華的靈車,丈余長的白色挽幛順風搖曳,一條紙紮的巨蟒搖頭擺尾,眼珠是鍍金的,腳爪是金絲包裹的。另一邊,紙紮的“高樓大廈”、“家用電器”、“凱迪拉克轎車”琳瑯滿目。

“鮁魚寨我半年前在這裏蹲過點兒,村長不是很可靠,找他摸情況,八成會跑風漏氣。”巨宏奇不無擔憂地嘟囔著。他是曲江河省委黨校的同學,長期在金島基層摸爬滾打,對礦區情況了如指掌,為了應付抓捕可能出現的復雜場面,今天被曲江河抓了個官差。

“這我管不著,到你這一畝三分地就歸你想法子,今天你就是我手上的人質,真要是抓了人出不了村子,我就用槍頂著後腰讓你區長給我上,這就叫政府沖在前,警察作後援。”

“曲常務,”巨宏奇叫起來,胳膊肘猛搗了一下對方的腰眼,“你少跟我耍囂張氣焰,當真以為做區長的手裏還沒有幾張老K?這村裏還住著一個鄉黨委副書記,我現在就可以調他出來給咱‘點炮’。”

巨宏奇撥通手機,不大一會兒,一個高大魁偉的漢子走進了場屋。那人冷不丁看見屋內站著這麽多警察,顯得有些驚訝,沖曲江河謙卑地笑了笑,熟練地從口袋裏掏出大中華給大家上煙,見沒人接,又放回了口袋。

“明亮同志,這是公安局的曲局長,今天執行一件重要的抓捕任務,你要配合。”巨宏奇神色嚴肅,“對象就是邱社會,你先介紹一下情況,關鍵是摸清他現在是不是在家。”

曲江河注意到,這位鄉黨委副書記臉上的神色有些變化,並且以略帶質疑的口吻說道:“他可是你們的警察呀,昨天剛死了爹,兄弟幾個哭成一團,預備明天發喪,還專門請了市內的劇團謝唁通宵唱大戲,村子裏到處是吊喪的人和車輛,這個時候抓他可真有點兒難,能不能緩一緩?”

對方目光遊移,有些畏葸。窗外,隱隱隨風傳來了幾聲雞叫,曲江河擡腕看了看表。巨宏奇擺手制止了對方,口氣變得不容置疑。

“明亮書記,這個任務很重,不然不會叫你。關鍵時刻,也是組織上對你的考驗。作為共產黨員,年輕的鄉幹部,不僅要能夠帶領群眾致富奔小康,還要兩手抓,特別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要經得住組織考驗,你要是怕報復,我負責調整你的工作,況且曲局長又是市局的常務副局長,可以代表警方保證你的絕對安全。”